诗经131·国风·秦风·黄鸟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往来飞翔的黄鸟儿，落在了枣树林。是谁殉葬秦穆公?子车奄息这青年人。奄息这青年啊，是上百人才能匹敌的豪俊。当他被推近那黑沉沉的墓穴，心身恐惧战战兢兢。茫茫苍天啊太冷酷无情，你为何杀害我们的好人!假如能够赎他命，百人去死也可行! 往来飞翔的黄鸟儿，落在了桑树林。是谁殉葬秦穆公?子车仲行这青年人。仲行这青年啊，是上百人才能抵挡的精英。当他被推近那黑沉沉的墓穴，心身恐惧战战兢兢。茫茫苍天啊太冷酷无情，你为何杀害我们的好人!假如能够赎他命，百人去死也可行! 往来飞翔的黄鸟儿，落在了荆树林。是谁殉葬秦穆公?子车鍼虎这青年人。鍼虎这青年啊，是上百人才能抵御的英雄。当他被推近那黑沉沉的墓穴，心身恐惧战战兢兢。茫茫苍天啊太冷酷无情，你为何杀害我们的好人!假如能够赎他命，百人去死也可行!
这是春秋时秦人讽刺秦穆公以人殉葬、悲惋秦国的优秀人才——子车氏三子的挽诗，从而控诉了人殉制度的罪恶。秦穆公死前就想让群臣和他一道同赴黄泉，一次与群臣饮酒，趁大家喝得头晕脑胀时说：“咱们君臣，生时同乐，死后也要同哀呀。”而奄息、仲行、针虎三个大臣当场表态，愿随他共死。至公元前621年，秦穆公赵任好去世，殉葬者多达一百七十七人。其中奄息、仲行、针虎三兄弟也依诺随之殉葬而死，这三兄弟是秦国不可多得的贤者，于是创作了这首挽歌哀悼他们，诗中通过对于三良的惋惜，表达了对极度残忍的活人殉葬制的控诉和对于暴君的憎恨。
在那样的时代背景下，先期觉醒的人们敢于对残暴的制度发出控诉的声音，着实难得，为作者的勇敢点赞。也佐证了闻一多先生在《我是中国人》的诗篇中对我们的种族充满文化自信是有足够的历史根基做支撑的。没错，我们的心里有尧舜的心，我们的血是荆轲聂政的血，而荆轲聂政的血便是这怒啼的《黄鸟》化成的。
我们来了解一下春秋五霸之一的赵任好是个啥样的人。此人赵氏嬴姓，别名嬴任好，是秦国第九位国君（公元前前659年-公元前前621年在位），继位后任用百里奚、蹇叔为谋臣，励精图治，击败晋国，俘获晋惠公，灭亡梁国、芮国、滑国等，也是狠人一枚，更是位上进心爆棚的国君，开拓发展（侵略）是他的主旋律。公元前627年（秦穆公三十三年），秦穆公派兵攻打中原，经历“崤之战”和“彭衙之战”的惨败，东进之路行不通，秦穆公决定向西发展。公元前623年（秦穆公三十七年），秦穆公任用由余为谋士，逐渐灭掉戎人国家，受到周天子赏赐金鼓，继续攻打蜀国和函谷关以西的国家，开辟国土上千里，被周襄王任命为“西方诸侯之伯”，称霸西戎。想必嬴任好的这些开疆辟土的英雄壮举，为后代子孙嬴政统一六国平定天下很是打了个好样。
而“秦晋之好”的典故也正是秦穆公一手写就的。
秦穆公先是和晋献公修好，娶了他的大女儿穆姬为妻，此后穆姬所生的儿子，便是日后的秦康公。这是历史上第一段秦晋之好。
还记得骊姬之难逃亡国外的重耳和夷吾吗，重耳到了狄国，夷吾则逃到梁国，受到梁国国君梁伯的礼遇，梁伯还将女儿嫁给了他，即梁嬴，为他生下一对龙凤胎，男婴取名为圉，女婴取名为妾。公元前651年九月，晋献公去世，晋国权臣里克杀掉献公的继承人公子奚齐，连骊姬一并杀了，向夷吾发出回国的邀请。夷吾请求秦国帮助他回国，秦穆公便派百里奚带兵护送，这时夷吾主动提出，如果登基成功，就将晋国的八座城割让给秦国。可等他回到晋国上位成功成为晋惠公后，却反悔了，不仅如此，此后晋国遭受大灾，他又向秦穆公求救，秦穆公不计前嫌送出一大批粮食救济晋国。可等到第二年秦国受灾秦穆公向晋惠公求救时，却被晋惠公一口回绝，同时还打算落井下石，派军夺取秦国地盘。不得不说晋惠公人品很渣，白眼狼一只，和秦穆公这梁子自然是结下了。待秦国度过难关，秦穆公果断报仇，带兵击败晋国，俘虏了晋惠公，这时秦穆公的夫人穆姬跑出来以死相挟：你要杀了我兄长，我就和孩子们一起自尽！敢情面对铁了心要离婚再娶的胡适，大字不识的小脚女人江冬秀拿着菜刀以砍死两个孩子自杀威胁的桥段，在2500年前已有脚本。
秦穆公无奈（其实也是心软，说明秦穆公是个好男人），只好放晋惠公一马。这次晋惠公总算老实了，立即与秦国签订盟约，并将儿子子圉送来做人质。此时秦穆公再次展现他太平洋一样的度量，将自己的女儿怀嬴嫁给了子圉为妻，所以子圉在秦国当人质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这便是第二段秦晋之好的故事。
本来娶了秦国的公主做了秦穆公的乘龙快婿，和秦国的关系应该更加牢不可破，孰知后来子圉却因秦穆公灭了自己母亲的母国梁国而变了心。于是在晋惠公病重以后，他就抛下怀嬴偷偷跑回了晋国，不久后继承大统，也就是晋怀公。
秦穆公大怒，立刻开始扶持晋惠公的哥哥重耳，一直在外漂泊的重耳，突然得到秦穆公的资助，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而秦穆公为了侮辱晋怀公，索性将女儿怀嬴改嫁给了重耳。重耳是晋怀公的伯父，这等于伯父娶了侄媳妇做小妾。公元前636年（秦穆公二十四年），借助秦穆公的力量，重耳回国夺取了大位，也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晋文公，这即是第三段秦晋之好。
可见历史上的秦穆公作为春秋五霸之一，有野心有胸怀有作为有手段，可圈可点之处甚多，但同时也是一个逼人殉葬的残忍暴君。正是因为拥有这样为人诟病的人格污点，“死而弃民，收其良臣而从死。”连司马迁都说活该秦穆公做不了诸侯盟主。或许感觉秦穆公不至于如此人格分裂，苏东坡站出来为秦穆公辩解，他认为古人因一顿饭的恩情，就可自杀报答，三良肯定是要报恩而主动殉葬的，“昔公生不诛孟明，岂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乃知三子徇公意，亦如齐之二子从田横。古人感一饭，尚能杀其身。今人不复见此等，乃以所见疑古人。”即便如此，剩下的那174条冤魂又做何解释？
封面绘画：舒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