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孟凡君：仇人相见，文恭原来不用箭

撰稿：孟凡君

演播：周健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孟凡君。我们今天继续进行传世名著《水浒传》第六十八回的解读。

这一回的回目是：宋公明夜打曾头市，卢俊义活捉史文恭。书接上回，却说梁山好汉成功地攻破了大名府，救出了卢俊义，又添了圣水将军单（shan4）廷圭、神火将军魏定国、没面目焦挺和丧门神鲍旭四个好汉，宋江正在欢喜，忽然金毛犬段景住跑来报告，说刚买的二百余匹骏马，在青州地面被险道神郁保四为首的一伙强人所劫，送到曾头市去了。

宋江听罢大怒，说道：“前者夺我马匹，今又如此无礼！晁天王的冤仇未曾报得，旦夕不乐。若不去报此仇，惹人耻笑！”

于是，就引出了夜打曾头市、活捉史文恭的故事。

在第六十回“晁天王曾头市中箭”的故事中，我们已经分析过，晁盖中毒箭身亡的蹊跷事，并得出了射杀晁盖者，并非史文恭的结论，理由是——

第一：曾头市白天放话要活捉晁盖，不可能到晚上又毒箭索命。

第二：毒箭伤人，江湖不齿。史文恭要做不齿之事，就不会在毒箭上留名。

第三：一阵乱箭射来时，只有晁盖中的是毒箭，其他人并无中毒箭的描写。

不过，以上分析，只是我们对史文恭做出的“无罪”推断，不足为训。而在这一回，通过作者细致入微的细节刻画，就可以排除史文恭毒箭射杀晁天王的嫌疑——

细节刻画之一：史文恭该用箭时却不射箭

前面已经提到过，在黑灯瞎火之中一箭射中晁盖额头，必须要有极高的射箭功夫。而史文恭在出场时，虽然也有“弯弓插箭”的描写，但是，在宋江夜打曾头市的战斗中，史文恭本来有三次用箭的机会，但莫名其妙地都没有用箭——

第一次，曾家长子曾涂阵前大战吕方和郭盛，却被二人的方天画戟上的两条豹尾搅住了枪上的朱缨，三人的夺扯中，危险的一方应该是曾涂。此时的史文恭正在后面坐阵，若要解曾涂的危急，放箭射杀吕方或郭盛即可，但史文恭却没有动手，倒是小李广花荣“嗖”的一箭射中了曾涂，吕方、郭盛双戟齐出，致使曾涂死于非命。

第二次，史文恭出马对阵秦明，秦明力怯不敌，望本阵便走。史文恭奋勇赶来，追上之后，一枪把秦明捅下马来，却被死命救走。在这个时候，一箭就能了结秦明的性命，但史文恭还是不放箭，先是费力地追过去捅一枪，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秦明被救走。

第三次，史文恭败逃时，正撞着玉麒麟卢俊义和浪子燕青。卢俊义一棒打去，被史文恭所骑的宝马躲开，从卢俊义的头上跳了过去。史文恭本来可以张弓搭箭，射退追兵，但此时史文恭依然没有用箭，直到后来被燕青一朴刀捅下马来。

可见，如果史文恭确实是一个箭术高强的人，在这三种情况下应该是用箭的。通过这三次史文恭该用箭而没有用的描写，我们不难看出：史文恭固然也“弯弓插箭”，这不过是一个摆设，其射箭的功夫是不行的。退一步说，正是因为史文恭一出场就“弯弓插箭”，射死晁盖的毒箭上有“史文恭”三个字，就可信了。

细节刻画之二：史文恭的书信有猫腻

当曾家长子曾涂、三子曾索双手战死之后，曾老太公烦恼倍增，便请史文恭给宋江写信，请求投降。信中有这么一句——

“向日天王率众到来，理合就当归附。奈何无端部卒施放冷箭，更兼夺马之罪，虽百口何辞，原之实非本意。”

请注意，信中“无端部卒施放冷箭”的说法，大有深意：

第一，射死晁盖的毒箭上明明刻着史文恭的名字，这是百口莫辩的事实。如果这支毒箭确实是史文恭射的，他不可能愚蠢到公然抵赖说，刻着“史文恭”三个字的毒箭不是他史文恭射的，而是一个无名小卒射的。

第二，射死梁山大头领，无疑是大功一件，史文恭应该大吹大擂，到处显摆，曾老太公不会不知道。按照常理，史文恭只是一个教师爷，与晁盖并无私仇，若要用毒箭杀死晁盖，应该经过曾老太公的授意。曾老太公固然年事已高，也不至于昏聩到跟史文恭一起睁着眼睛说瞎话。

总之，“无端部卒施放冷箭”几个字表明，曾老太公和史文恭既不知道射死晁盖的箭上有毒，也不知道毒箭上刻着史文恭的名字。

可见，晁盖被刻着史文恭名字的毒箭射杀，是除掉晁天王、嫁祸史文恭的绝妙布局。

细心的读者朋友可能会关注到，在卢俊义活捉史文恭时，有晁盖显灵的描写。书中写的是——

“史文恭正走之间，只见阴云冉冉，冷气飕飕，黑雾漫漫，狂风飒飒，虚空中一人当住去路。史文恭疑是神兵，勒马便回。东西南北四边，都是晁盖阴魂缠住。”

常言道：“疑心生暗鬼。”如果晁盖的确是史文恭射死的，史文恭看到虚空挡路者时，应该想到的是晁盖前来索命，但他仅仅“疑是神兵”，并没有联想到晁盖。此处史文恭的心理反应，从另一个角度暗示了他不是杀害晁盖的凶手。而后面“东西南北四边，都是晁盖阴魂缠住”的说法，不过是作者故弄玄虚的障眼法而已，这与前面“宋公明遇九天玄女”和“托塔天王梦中显圣”的渲染一样，只是为了营造一种扑朔迷离的叙事效果。

因此，如前所说，向晁盖射出致命一箭者，不是教师史文恭，而是水泊梁山人。准确地说，是宋江与花荣等亲信合谋的结果。正如我们前面分析的：第一，晁盖和宋江出现了重大的路线分歧；第二，晁盖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宋江；第三，花荣箭术高超，是宋江的死党，又结怨于晁盖，是射杀晁盖的不二人选。第四，梁山众头领，除了刘唐和三阮等老兄弟，都开始倒向了宋江。因此，除掉晁天王、嫁祸史文恭的巧计就这样出笼了。

这里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在用毒箭射杀晁盖的图谋中，吴用担任了怎样的角色？毕竟吴用与晁盖是故交，如果吴用为了新主子而害死旧主子，在宋江的角度看，这将是一个不忠而害主的致命缺陷，以吴用的智慧，他不会在宋江的面前落下这天大的把柄的。

吴用到底有没有参与宋江对晁盖的谋杀？

在小说中，作者不经意地留下了一处妙笔，绝妙无比地暗示了吴用在晁盖毒杀案中的地位——

当宋江刚读完史文恭写来的投降信，大怒之下，就把信扯了。这意味着，信上写的“无端部卒施放冷箭”的字样，吴用有可能看不到了。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不妨猜测，宋江授意花荣等心腹亲信毒箭射杀晁天王的布局，是瞒着吴用的。这样，就让吴用避免了为新主子杀旧主子的纠结，倒显得更符合生活常理。

如果是这样，本回的另一个的描写就令人脑洞大开了：吴用在排兵布阵攻打曾头市时，刻意不让卢俊义出战，生怕他擒住史文恭，因为晁盖在临死之前，曾有“那个捉住射死我的，就让为梁山之主”的遗言。但是，宋江对此却毫不在意，非但不在意，而且在卢俊义活捉史文恭后，宋江反而很高兴。这是因为，宋江知道：第一，只要用史文恭的心肝祭奠了晁盖的亡灵，就坐实了晁盖就是史文恭杀的；第二，不管宋江如何推让，吴用等绝对不会让卢俊义去坐梁山的第一把交椅。所以，吴用一直在算计别人，岂不知他一直在宋江的算计之中。

正是：都说吴用智多星，谁知宋江人更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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