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孟凡君：不敢恭维，反诗原来是歪诗

撰稿：孟凡君

演播：周健

这一回的回目是：浔阳楼宋江吟反诗，梁山泊戴宗传假信。通过这个回目，可以看出这一回主要有两个线索：一个是宋江吟反诗招祸，另一个是戴宗为救宋江而传假信。

上回说到，李逵正要在酒席上对宋江、戴宗和张顺卖弄心中的英雄气概，不想被旁边的一个唱曲的女子打搅。李逵大怒，上前用两个指头对着那女子的额头一戳，便把女子戳昏在地下。

书接上回，为了平息此事，宋江答应送女子的父母二十两银子，并表白道：“我说一句是一句，并不会说谎。”

这样，时刻准备着给人送钱的宋江又赢得了一堆感谢。

平心而论，宋江的做派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但是，一个今天帮助隔壁的吴老二、明天帮助后街的刁小三的大好人，是不是就能救国救民？

在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我们先看一下，宋江接下来又干了什么？

一天，宋江信步出城，行到浔阳酒楼，便上楼凭阑坐下，自斟自饮，不觉沉醉。下边有一处宋江沉醉后的特写，耐人寻味。原著中写的是——

“宋江猛然想道：‘我生在山东，长在郓城，学吏出身，结识了多少江湖上人，虽留得一个虚名，目今三旬之上，名又不成，功又不就，倒被文了双颊，配来在这里。我家乡中老父和兄弟，如何得相见！’不觉酒涌上来，潸然泪下。”

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宋江一人喝闷酒，其真言只能通过他所想和所写之中呈现出来。

我们先来看，宋江酒醉后，想到了两件事：一是三十多了，依然“名又不成，功又不就”；二是刺配江州之后，难以见到家中老父和兄弟了。

前者想的是自己，后者想的是自己的家。

在这里宋江并未想到自己梁山泊的难兄难弟，而是回到了自己身上，感叹自身功名未成，且想念自己的父老乡亲们。酒后吐真言，这里也是宋江有血有肉的表现，他并不是高高在上的起义军领导者，他也有自己的小家需要守护。

请注意“呼保义”的字眼，从大处说，有“呼喊着保持天下公义”的意思；从小处说，有“呼喊着保持义气”的意思。

对于此外号的解读，大家也是众说纷纭，此处我们不必太多赘述。

另外，古人云：“诗如其人。”刚才我们分析了宋江酒醉所想的，下面我们再来看宋江题写的诗词中展示出来的人格。

宋江感恨伤怀之际，先做了一首《西江月》的词，乘着酒兴写在了酒店的白粉壁上。词的内容是：“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宋江的这首《西江月》的词中，前两句说的是他本非平庸之辈，第三四句说的是他时运不到，第五六句说的是他不幸刺配江州，第七八句说的是一旦他时来运转咸鱼翻身，就要在江州大开杀戒，血染浔阳江！

通篇看来，前六句说的倒无大碍，只是最后为了报仇而不惜“血染浔阳江口”，颇有不通情理之处：宋江刺配江州不假，但江州人与他有什么冤仇？因此，就凭“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这两句，宋江不是文理不通，而是人理不通。

且看下面作者对宋江进行的另一个特写——

“宋江写罢，自看了，大喜大笑。一面又饮了数杯酒，不觉欢喜，自狂荡起来，手舞足蹈……”

通过作者所用的“大喜大笑”、“狂荡”和“手舞足蹈”等字眼，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酒后失态的醉鬼形象，这就与大仁大义英雄汉的形象相去甚远了。

宋江手舞足蹈之际，又拿起笔写了四句诗，内容是：“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仅凭“敢笑黄巢不丈夫”一句，可见宋江有想跟黄巢比试高低的意思，有点英雄豪杰的意思了。但是，第一句中的“心在山东”四个字，又揭示了宋江本不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这样一个人能否横行天下？宋江的结局已经说明了一切，在此无需多言。

宋江写完诗，在后面题了“郓城宋江作”五个大字，然后踉踉跄跄地回营里来，一觉睡到五更，将浔阳江楼上题诗一事忘在了九霄云外。

若不是有一个叫黄文炳的人的出现，宋江的命运恐怕要改写。

书中介绍，黄文炳虽是读书人，却是一个“阿谀谄佞之徒”，“专在乡里害人”。这日黄文炳到酒楼上，正巧看到了宋江题写的《西江月》的词和那四句诗，便认定是反诗，看到后面宋江的题字，便向知府蔡九告发了宋江。蔡九即命戴宗带人随他去捉拿宋江。

后面有两处细节描写，刻画了宋江形象的另一面——

第一处细节是：宋江装疯

为了逃脱被捉拿的灾祸，宋江听从了戴宗让他装疯的建议。在公差前去捉拿之时，宋江果然“披散头发，倒在尿屎坑里滚”，而且口口声声“我是玉皇大帝的女婿”，然后“阎罗大王”长、“五道将军”短的胡言乱语。

宋江的这种装疯卖傻的做派，与堂堂的梁山领导人的形象是出入的，但这毕竟是情急之下的便宜行事，因此也无需厚非。

第二处细节是：宋江招供

在黄文炳的提醒下，蔡九知府断定宋江不是真疯，大怒之下，捆翻了宋江，一连五十大板，打得宋江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宋江开始还胡言乱语，后来忍受不过，只得招供，承认“一时酒后，误写反诗”，然后就被打入了死囚大牢。

为了避祸，不避屎尿，假装疯癫；为了活命，严刑拷打，违心屈招。

这些细节，倒也使宋江的形象塑造变得更加立体丰满了。

接下来，是戴宗传假信的故事。在黄文炳的撺掇下，蔡九知府将宋江被抓的事写信禀告蔡京，并派神行太保戴宗前去送信。不想阴差阳错，戴宗却把书信送到了梁山。

为救宋江，吴用想出了一个注意：让人模仿蔡京的笔迹写一封回信，让蔡九知府押解宋江上京，然后梁山众弟兄趁机打劫，救下宋江。

模仿蔡京笔迹的人叫圣手书生萧让，假造蔡京印章的人叫玉臂匠金大坚。吴用派人将二人劫持到了梁山，伪造好了蔡京的回信，让戴宗带回。

万万没有料到，吴用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这封如假包换的书信，有可能断送掉宋江和戴宗两个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