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孟凡君：“亡进”“失进”，英雄原来不上进

撰稿：孟凡君

演播：周健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孟凡君。我们今天继续进行传世名著《水浒传》第二回的解读。
在这一回中，作者通过三个人物的际遇，揭示了乱世人情：第一个是市井流浪汉高俅，第二个是京城官二代王进，第三个是乡村富二代史进。三个人的故事恰好凑成了一幅绝妙的乱世家国图。
首先我们来看一下高俅。
按照原著中的描写，高俅原是汴梁宣武军的一个“浮浪泼皮破落户子弟”，因其排行第二，京师人便称其为高二。又因其“踢得好脚气毬”，故人又称“高毬”，有“姓高的毬迷”的意思。发迹之后才改为高俅。
作者的独到之处，在于把高俅刻画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渣：高俅除了是一个资深的毬迷之外，还有诸多常人不及的才华，正如书上所说，其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玩耍”，甚至“颇能诗书词赋”。这简直是一个文武双全、且文学艺术俱兼的妙人儿！但遗憾的是，高俅还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就是“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换言之，这是一个有才无德之辈。正如司马光所言：“德胜才者为君子，才胜德者是小人。”故高俅者，真小人也。
古人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高俅也是如此。因他整日勾引着一个公子哥混迹于烟花柳巷，结果“被他父亲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不仅官府“把高俅断了四十脊杖，迭配出界发放”，而且东京城里的人民也“不许容他在家宿食”。高俅被逼无奈，只好流落到淮西一家赌场安身。
后来，因哲宗天子大赦天下，“帮闲浮浪”的高俅被推荐到驸马王晋卿府中，驸马爷一见便喜，引为亲随，而高俅在驸马府中也“如同家人。”正所谓：“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通过高俅与驸马爷臭味相投的描写，作者要表达的意思应不言自明了。
接着，借助驸马府的平台，也凭借自身的球技，高俅又被驸马爷的小舅端王看中，于是高俅又转到了端王的门下，成了端王的亲随。
先看端王是怎样的人。原著中写道：“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是个聪明俊俏人物。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无一般不爱。更兼棋琴书画，儒释道教，无所不通。踢毬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这活脱脱是另外一个高俅。
令人意想不及的是，高俅跟定端王两个月后，哲宗驾崩，端王继位，这就是宋徽宗。
因为宋徽宗的关系，高俅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人渣，被任命为殿帅府的太尉，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热的优秀人尖儿！

《水浒传》第二回的回目是“王教头私走延安府，九纹龙大闹史家村”，只提及王进和史进，却在文中花费了相当大的篇幅介绍了高俅的发迹史，也留下了一个疑问：这么一个没有信行的帮闲破落户，一旦被委任以高位，能够为国效力吗？
接下来的描写说明了一切。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高俅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揍王进。
王进是八十万禁军教头，高俅为什么跟他过不去？因为当年高俅较量枪棒时，曾被王进的父亲王升一棒打翻，故一朝位高权重，便急匆匆公报私仇。仅凭此一事，高俅身居高位，能否利国利民，也不言自明了。
下面是王进的故事。面对着高俅的淫威，王进选择了逃难，带着老娘跑了，这就是“王教头私走延安府”的故事。
当代读者看来，王进在权奸当道之时，遇难而逃，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好汉。但是，在原著中，通过作者的细致入微的描写，却又刻画出了王进的另一面——
首先，王进一看高俅要对他父仇子报，即刻选择了离职逃避，这份工作责任心实令人不敢恭维。
其次，书中道，王进之母“年已六旬之上”，而王进“却无妻子”。这就有问题了。按古人的生育年龄看，其母六十多岁，王进理应三、四十岁。古人云“男大当婚”，而王进却一直单身，其中缘故令人费解。
再次，王进之母在逃难途中，因“鞍马劳倦”而“心疼病发”。古人所说的“心疼病”，实际上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老胃病”。按中医的医理，思虑过度会伤脾胃。因此，通过此病，可以看出，王进的母亲平时难免焦虑操心。通过这一病症，又通过王进三十多岁还没妻子的没描写，不难看出，王进虽然是一个遭受欺压的人，但在母亲面前，恐怕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话如此说，好像有无端猜测之嫌，但是，一旦我们用另外一个人作对比，这一层意蕴就更为明显了。
这个人就是史进，号称九纹龙，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书中有诸多刻画。
但是，在该回之中，有三处揭示史进本非善类的描写：
第一处，王进第一次见到史进时，注意到史进“银盘也似一个面皮”。在以前，以务农为业的人，长年劳作，日晒风吹，肤色大多黝黑。那些“小白脸儿”们往往是游手好闲者。因此，此处对史进的“银盘脸”的描写，似乎是史进“不务正业”的佐证。
第二处，史进一听王进说他的棒术“有破绽，赢不得真好汉”，便勃然大怒，吆吆喝喝，抽棍动粗，无礼之状跃然纸上。
第三处，史进“从小不务正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他不得，怄气死了”，其父“只得随了他的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仅凭气死母亲、折腾父亲这点，可见史进非孝子。既不孝父母，又何能移孝作忠，为民请命？
总之，通过这一章对高俅、王进和史进三个人物的描写，可以看出三个人既有共同性，也有差异性——
其共同性在于：三个人都是有各类真本事的人，但都是行止有亏的人。
而其差异性在于：
第一，出身于泼皮破落户的浮浪子弟高俅，作为三人之中的下三滥、人渣，最后却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人上人。可以说，高俅这个名字带有“高求”的谐音，高攀的高，求取的求，含有“往上高攀，求取富贵”的意思。
第二，作为八十万禁军教头的高级皇家打工仔王进，迫于权奸淫威，流落江湖，变成了一个不知所终的“盲流”。因此，王进带有“亡进”的谐音，灭亡的亡，上进的进，含有“亡失上进机会”的意思。
第三，作为豪横的乡间一霸，史进先是因结交匪类而毁家，先上少华山，后上梁山，短短几年之后，在征方腊时，在昱岭关前中箭身死。因此，史进带有“失进”谐音，失败的失，上进的进，也含有“亡失上进机会”的意思。
若将三个人的际遇归结一下，就是：人心变坏、国家倾颓之时，有门路的恶人钻营之高位，祸国殃民；而无门路的乱民或流落江湖，或啸聚山林，皆不得善终。
真的是这样吗？下面一一出场的所谓好汉们将会告诉我们更精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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