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集 礼物

4. 礼物

天生不爱倾诉苦难，

并非苦难已经永远绝迹。

当洞箫和琵琶在晚照中，

唤醒普遍的忧伤，

你把头巾一角轻轻咬在嘴里。

                                                           ——舒婷  

1.

我不羡慕谁拥有高薪工作

我不羡慕谁拥有超级跑车

但是我非常羡慕你拥有这么一段精彩的人生

尤其是在你年轻的时候

每每看到这封留言的时候，我便会想到那个为我做饭的男人。

我马上要离开成都了，那天晚上，他去菜市场买了特别多的菜，不让我们任何人帮忙，非要亲自下厨给我做顿饭吃。

他一个人在厨房切菜，炒菜，烧饭，一丝不苟，好像在准备一场盛大的晚宴。

一会儿工夫，他就接了七八个电话。

我急忙说：【小寒】“你要忙的话去忙你的吧，我们来帮忙。”

他笑了笑说：【男人】“没事儿，你难得来一次，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饭菜好了，一个个菜被端上来，盛上饭，他问我味道怎么样。

【小寒】“很好。”我夹了一口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男人】“那你就多吃点。”说完，他拿起桌子上的一瓶啤酒就干了，喝完之后，杯子给我们倒满，一起干了。我让他一块儿坐下吃。

【男人】“不好意思，兄弟，家里出了点急事，我女朋友等我赶紧回去，她在车站那边等着我。我就想着给你做完饭，看你吃得惯了再走。这次没陪好你，下次你随时来，随时电话。”

会照顾人的人往往有两种：一种是天生的，另一种便是他必须习惯去照顾人。往往大多数人都属于后者。

后来才知道，那天他那么急着回家是因为妈妈累病了，在医院。虽说只是小病，可他却心急如焚。因为，他太爱妈妈了。

【男人】“小寒，可不可以听听我母亲的故事？这辈子，我唯一敬佩的人。”

2.

【男人】我父母出生在60年代初，母亲家五兄妹，母亲是老大。小时候母亲成绩很好，人也非常漂亮，可以说是方圆百里一枝花。

她本可以读一个很好的大学。可是，家里很穷，在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一直很严重。外公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读了大学也是给别人读的，不如回家里干活。

母亲哭得很伤心，读大学一直是她的理想。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母亲读了大学的话，几个弟弟就没人照顾。于是，她只得辍了学，回来给家里帮忙。

村里，三天两头就有人来献殷勤，主动去外公家干农活。但来的人，都被她轰出去了。

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承诺。她早已把芳心暗许了一个学校里的男孩儿。她读不了大学，他哭得泪人似的。最后，他承诺说：“等我回来，我娶你。”

他去了北京，读了她最想读的学校。他总是每周寄一封信，可能到的时候，早已过了一个多月了，但她还是很开心地读着，然后用娟秀的字体写上她的感触。

他会给她寄他喜欢的书，她在干农活累的时候，总是躲在一角，认真地读着，开心地笑着。就这样，她竟然无师自通，掌握了很多大学里的知识。

就这么持续了三年，他一直没有回来过，可他的信一直没有断，那是她执着的希望。这期间，无数媒婆早已把家门槛都踏破了。方圆百里的适婚男子没有一个没上门提过亲的，可都吃了闭门羹。

直到有一天，她再也没等到他的来信了。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她伤心极了，又担心他出了意外。于是她拿了点钱就要坐火车去北京，但半路就被外公抓回来了，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门，她苦苦哀求，但始终无效。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封信，很熟悉的字迹：“对不起，我已经和别人好上了，你早点找人嫁了吧。”她伤痛欲绝，几天几夜不吃不喝。

某一天，母亲想不开，去跳了水库。这时，有一个人，看见了，直接跳下去救她。那是大冬天，他不会水，可还是把母亲救上来了，自己却差点沉到水底。

他被人捞上来的时候，脸色发白，奄奄一息，幸好救了回来，可也就此落下了体弱多病的毛病。

父亲是我们村最有名的混混。但对母亲，他从不调戏。他去了母亲家许多次，就算被打得满地趴下，也从不会离开。

可是，母亲并不喜欢他，她只是感激。

她要找那个男孩说个清楚，他陪她去了，一路照顾着她。到了北京，却找不到那个男孩的地址。

他们只好回去，没多久，外公便把她嫁给了他。母亲死心了，也被他感动了。

3.

【男人】可惜，事情却并没有到此为止，母亲的伤痛也并没有结束。

父亲，依旧过着他吊儿郎当的日子。母亲对此毫无办法，只有默默种着自己家的三分地，只有期待着哪一天父亲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能承担起这个缺少幸福的家。

一年半以后，哥哥出生了。母亲对父亲说：“你看，现在儿子出生了，以后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你应该要出去挣钱吧。”于是，父亲随人去了广西，留下了母亲一个人。

那几年，母亲一个人承担着家庭的重担。种庄稼，劈柴。父亲在外没有挣上钱，写信给母亲诉苦，母亲不得不从家里给父亲寄钱去。哥哥那些年一直疾病缠身，直到初中毕业，哥哥身体才慢慢正常，这才让几乎绝望的母亲有了点点笑容。

你无法想象男人不在身边，一个女人要带孩子要种庄稼，所有辛劳都只能自己扛的日子。不只有母亲，村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农村遍地都是这样的女人。

出去这几年，终于让父亲改变了很多。有点醒悟的父亲在舅舅们和姑妈的建议下，结束了打工生涯，回家安心种地了，同时和母亲一起做了点小生意，这才减轻了母亲身上的压力。

我4岁的时候父亲才回家。在母亲和父亲不辞辛劳的忙活下，家里经济条件逐渐好转了。那时候我父亲母亲是村里最勤劳的人，两个人都把对未来的期待和多年夫妻离散缺失的浪漫沉寂到土地里。饭桌上渐渐有了我和哥哥爱吃的肥肉，我现在最喜欢吃肥肉。

泥土的香味和河鱼的腥躁味就像风一样一直吹过我的童年。我上初一后，母亲就出去和父亲一起打工了，最开始住工棚，慢慢的开始租房，然后买房，也就是现在的家。

我和父亲从来不和，因为他不会疼母亲。

凡是他说对的，我都认为是错的。青春期那会儿，有种两个人互爆的感觉。最开始他一巴掌打得我鼻血往脑袋上飙，然后我就摔门离家。母亲总是哭着嚷着拉开我和父亲，又在街市上人群中将我找到，好不容易才将倔驴一般的我拉回家。

我和父亲依然时不时会拌嘴吵架，只是再后来，他已经吼不过我了，甚至会被我吓着，嘴唇微抖着，然后一言不发，在沙发上一坐就抽完半包烟。母亲也已经只是在一旁用衣角擦擦眼角的泪，哀叹一声，再说不出话。

这种事情对于我来说，你知道吗，我很难受，我多么希望父亲可以一直在气势上压制我。而如今，他已不能了，那种心酸，在厕所里都哭不干净。

现在，我和父亲根本吵不起来了。上周回家，我帮他配了老花镜。父亲哭了，我也泪如雨下。母亲看着父亲“斯文”的模样，竟哈哈大笑起来，没笑一会，也哭了。

有一次，父亲差点永远地离开我们。温总理主持为农民工讨薪期间，他正管理着一个工地，被泄愤的工人打得头破血流。我们到的时候，拼了命地揍那些闹事的工人。

然后，他一句话就让我们像茄子一样蔫了。

他说：“够了，他们也是父亲。”

我突然发现，父亲老了。再看看母亲，青丝夹杂着白发，再不复姑娘的模样。

4.

【男人】今年的除夕，我和哥哥都从外地赶回家过年了，父母亲都很高兴，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轰隆隆的鞭炮声放过之后，一家人吃起了温馨的年夜饭。父亲喝地酩酊大醉，可能开心我们哥俩儿终于长大了。

说着说着他却哭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母亲面前。

“其实，当年他的信都是被我截了的，所有的姑娘我只看上你了。我在想，只要我今生能得到你，哪怕马上死也无憾了。我找人模仿了你的笔迹，告诉他，你已经嫁人了，他陆陆续续来了几封信，我让他不要纠缠了。”

“他给你的信也是我找人写的。回来，看到你跳河，我知道我错了。我决定带你去北京找他，找到他，就把你交给他，让你们一生一世。”

“可惜，没找到。都怪我没本事呀，苦了你一辈子！”

说完，就趴着一个劲儿朝母亲磕头。

母亲愣住了，随后又笑了笑：

“这都是命吧。”

在寂静的夜,曾经为你祈祷。

希望自己是,生命中的礼物。

当心中的欢乐,在一瞬间开启。

我想拥你在身边,与你一起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