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落了,才想起枝头上的花,可是明年春天,你却不在了。
——海涅
1.
波密,刚好赶上一驴友媛媛的生日。一群人,围着篝火喝酒,跳舞,狂欢。在这群星璀璨的夜晚,互不相识的人们原来可以如此相亲相爱。只是独自坐在稍远人群的角落里,一个女孩儿,每每在众人狂笑揶揄之时,只是露出羞赧的笑,又迅速散去,露出淡淡的忧郁,像将开未开的一朵昙花。眼神中透着莫名的凄婉和悲凉,却又极力掩饰着。
火灭了,灯熄了,人群渐渐散了。空气中弥漫着友谊的醇厚的酒香。
夜色安详,静夜无声。
远方的狗吠飘荡在这空寂的山谷中,久久回响。她,坐在院子里的长廊边,皎洁的月光铺满长廊上密布的藤蔓,从斑驳的缝隙中洒到她白皙的脸上。这月光下的女人,结满了不可名状的美。
我静静地向她走去。
可以坐这里么?我问。
嗯。她点了点头。
沉默了好久。远处夜幕上的群星,在那山谷上面,似乎也在流转着说着私语。
你来干嘛?
我来听一个故事。
谁的?她诧异地望着我。
你的。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她瞪大了眼睛。
你的目光告诉我,你需要一个人聆听。
我可不可以不告诉你?
可以,你只是失去一个听众而已。
那我要知道你是谁,做什么的?
我,是一个落魄的作家。
好,我是一个落魄的女人。她轻轻地笑了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有一种人,她不想告诉你,你一点都不会知道。她愿意告诉你,她却愿意把心底最隐秘的东西告诉你。她,便是这种人。
等我的旅途结束了,我就要回家结婚的,我是订了婚的人。我看到她淡淡的忧伤。
那他让你一个人出来么?我问。
他并不是一个管得住我的人,他只是世俗给我的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在我成为他的合法妻子之前,他是没权利管我的。
我听出她话里的无奈。
温柔静谧的月色遇上她悲凉的目光。
世界,瞬间荒凉。
2.
我们青梅竹马,家族又是世交,我们祖父曾是战场上生死相交的兄弟,后来也都是军区的高官。这世间,除了他,我不知托付给谁。但我知道,那不是爱情。
在他眼里,我会是个很好的妻子。知性,美丽,家世好,懂音乐,学过舞蹈,会画画,当然,我也曾为一些杂志写过稿子。
可你不知道,一个人外表多光鲜,便有多负累。高处不胜寒,我总能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寒冷。
大学的时候,我在北京,我喜欢上了我的中文老师。我迄今也想不通,我怎么会爱上他。40多岁,稀疏的头发让他的年华略显苍老,啤酒肚微微隆起像个初怀孕的妇人。岁月让他的脊背有些佝偻,眼角的鱼尾纹昭示着他青春年华的不再。
那总有你喜欢的理由吧?我问。
或许是他半寸长的胡子看起来很性感,或许是我喜欢他从我身旁走过时散发出的淡淡的古龙香水的味道,或许是他在讲台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模样,或许是他总是用一双嬉戏俏皮的眼睛看着我,露出温暖如春的微笑,也或许是他曾用双手抚摸我的秀发,让我心底泛起涟漪。她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谁又能说得清为什么爱一个人呢?
他是我第一个恋人,我却不是他唯一的情人。
他的孩子快读大学,应该叫我姐姐。那一年,我刚读大一。
我们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混迹于校园的情人坡,我喜欢躺在他怀里听他心跳的声音,像在冬日被冻僵了的鸟儿遇到了温暖的春风,和煦的阳光。他温柔地抚摸我的秀发,我的身体,来一个长长的吻。月光洒在寂静的草丛中,偶尔听到草叶沙沙的声响。
之后,他便会整理下衣服,奔向属于他的家,留给我一个落寞的背影。
偶尔他会以留校的理由和我度过一个温暖的夜,一起看窗外的月光,对着星空许愿,一生一世。
他痴迷于我姣好的面容,年轻活力的身体,像蛇一样舞动。我贪恋他指尖的温度,只有在此刻,我才觉得身体和内心不再那么冰冷,可以放下仙女的身姿,来享受这人间烟火的欢娱。
他,在我的身体里找到青春自我。我从他身上,找到了渴慕已久的温暖。
我不图他钱,不图名分。只图,陪他老去。我以为这就是爱情。
想想是否可笑?她对我微微一笑,瞬间那个笑又冰冻在脸上。
不,你只是想找个人,读懂自己,温暖自己。
就这样,将近两年。有一天,夜很晚了。我去他办公室找他,我刚欲推开门,便听到里边男女的嬉戏。我从窗户的缝隙偷看,一名年轻的女子在他怀里。
我扭头走去,没有一滴眼泪。
他多次来找我,我毫不犹豫地远离。后来,他再没找过我。
我和他,自此两不相欠。
所谓的天长地久,终不过是一句戏言。不要轻易说出你对我的爱,我怕我会相信。
我隐约看到她眼中的泪光。很多伤痛,即使在岁月里结了疤,只要时机合适,又会重新被撕开,一轮一轮地生长。
3.
后来,我月经没来,去医院查了下,我怀孕了。
在学校,我没有朋友。男孩儿们觉得我冷,女孩儿会觉得我的存在让她们有消失感。我没办法,只好在网络上找了一个陌生的男子。
可不可以陪我去医院?我出1000。
可以,我买手机,只需要500。
约好时间地点,他是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儿,他极力掩饰自己幼稚的气息,他高二。
突然,我作呕了起来,瞬间觉得以前的那个人竟是多么的丑陋。而此刻,他的精血却残留在我身体里,我迫不及待地想把它从身体里拿去,丢到旷无一人的荒野,丢到阳光不曾照耀的山谷。
他陪着我,医生指指点点,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看着他发红的脸,我觉得深深地愧疚。庆幸的是,这不过是一场交易。我们不过是陌路人,很快就会过去。
我给了他1000,作为报酬。可他只拿500,然后扭头要走。我执意要给,我从不想亏欠别人。
可不可以这个周末照顾我一下?这500作为报酬。我问他。
他说,好。
最后,他照顾了我一个月,分文未取。
我们相爱了。他贪恋我的温柔,我也想有个人能作为依靠。他没有母亲,他也是个需要温暖的人。在这世间,我们都同样感觉到寒冷,只好相互取暖。
不顾年纪,我们同居了。
我给他买吃的,买玩的,把他捧在手心,含在嘴里,怕丢了,怕化了。他渐渐习以为常。
他也开始暴躁,他难以忍受我的忧郁。在我的身体里,他成熟成了一个男人,却忘了,我也是个需要呵护的女人。
无休止的争吵,我忍了,我怕失去,我尝试过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感觉。在无尽的黑暗中,他便是光。
我经常去学校送饭给他,同学们都说,你有一个好姐姐。
他尴尬地笑着,越来越多的不满,对我发脾气。
有一天,我偶然来到校园。
他骑着自行车,飞驰在操场上,后座上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儿,搂着他的腰,依偎在他背上。
我看到了他的笑容,那样真实,我从未见他这样笑过。
我拼命想上去,拉住他的领子,大声咆哮。可在人群之中,我总缺乏这样的勇气,我只能回过头,转身离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曾哭泣,没有人看到过我哭泣的样子。
原来,爱情,不过是一场游戏,谁先认真谁就输了。他太年轻,还不懂爱情,所以可以肆意挥霍,重头再来。而我的爱却如一现的昙花,开过就凋谢,注定了失败。
在爱情中,我已经彻底地沦为奴隶。可在生活中呢,我依然是世交公子的女朋友,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女王。我依然陪父母出入他的家,接受亲戚朋友们的追捧和夸赞,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我依然接受着他每天一次的电话,然后我总是忙碌地挂掉,我听得到他电话那头的无声的叹息。
世界好像从来不曾变化,我永远是阳光的笑容,优雅的举止。我拒绝所有友好,我始终对世界微笑。只有我知道,我的世界,早已满目疮痍。我就是一朵开败了的花,我的爱情只是昙花一现,我的存在不过是瞬间的,却还要给全世界带来芬芳。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以为得意。不得意又怎样?人生本来就是苦多乐少。
那你为什么来拉萨呢?我问。
我想洗涤我的灵魂,可我知道,灵魂一旦肮脏,便再也洗不清了。
没有,你比很多人的灵魂都要干净。昙花一现,只为韦陀。你的爱,从来没有理性,永远纯粹,为了自己爱的人,可以付出一切,牺牲一切。这样的爱,世间已是罕有。
纯粹的爱,总是以悲剧收场。我只想要现世安稳的幸福,却始终碰不到可以使我摆脱爱情牢笼的人。
会的,你一定会碰到一个人,懂你,爱你,珍惜你。
会有吗?她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会有的。我斩钉截铁地说。
可能我等不到了,去完拉萨,我就结婚了。给我一个笼子,我早已没了翅膀,也不想再去飞翔。这样也挺好。她无奈地笑了笑。
我不好多说什么,她的精神世界,总是叛逆的鸟儿,向往天空,却不得不在现实,求得一方安稳的城池。
你可以陪我一起看场电影么?我问。
为什么?我从没陪过男生看电影,不管他,他,还是他。
没有理由。我说。
好,等你到了我的城市,我会请你看场电影。
那这算是一个没有时间、没有地点的约定么?
希望,你会流浪到我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
静。
联系方式呢?
把你的联系方式写到我的本子上吧,如果我某天看到你到来,我必请你看场电影。
好。
4.
夜很深了,也很冷。各自散去,安然睡了。
一早醒来,怎么也找不到她,问遍身边所有的人,大家都说不认识。
仿佛一场幻觉,她从不曾来过。或许,她早已离开。
到了拉萨,我奔波于八廓街,布达拉广场,大昭寺广场。不大的拉萨城,竟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叫做静的女孩儿。
但我知道,她曾来过,那长廊的凳子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或许,某天,我路过她的城市,会有一个人,陪我看一场午夜的电影。
只是,我不知道,会是哪个地方?那时,她,是不是还在?
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
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
今夜的梦里,
她又会是谁的,新娘。
希望,你会流浪到有我的地方。
我来了,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