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集 寂静1

8. 寂静

我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

1.

如今，他走完了他的路，他甚至自己都不敢想象能走完这条路。

他不在乎所有的鲜花和掌声。他只知道有一个人，在他身后，从未离开，却又无法触及。

三年又两日。

他说，【男】“珍重，谢谢你陪我走过最美好的时光。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作家的，不要让我失望。”

她说，【女】“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总不是那个让你停下来的人。想必有一天，定会有个人让你停下来，不再走。”

【男】“感情是易耗品。我只是累了，不想在遇到对的人之前，却耗尽了最好的自己。”或许，到如今，这才是他应该说的。【男】“我要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但是，我最想去的地方是，你的心。——只是，我知道，我永远也去不了。”

他在心里默然一笑，瞬间明白了，所谓旅行，对于他，不过是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心的逾越。旅行，可以用脚走完世界，却走不完心灵。

【男】“我不在，你也要幸福。”他用力地按下了发送键。

或许，他从未离开。

或许，他从未来过。

2.

那年冬天,武汉异常地冷，皑皑的白雪覆盖了大地，世界一片荒凉。满校园的法国梧桐早已枯黄了树叶，青年园里只剩下一些针叶的松树还装扮着一抹绿色，水运湖空落落的，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吹过，更加冰冷了一颗孤寂的心。

他在理工科的大学，并不快乐。喝酒、唱歌、聚会、打球、玩游戏、哥们儿义气，是这个校园的主旋律。但波澜不惊的生活似乎总缺点什么。灵魂躁动不安。一个人逛天涯、读书、写诗。

时光飞逝。在一个清冷的凌晨，一个无意闯入他世界的人，恍如一道光划过寂寞的心田。

【女】“我可以和你做个朋友么？”天涯的一封私信。

【男】“为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他略带困意。

【女】“不为什么，我觉得你可能是个懂我的人，我们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男】“你没发烧吧，我要是答应别人做朋友可是很认真的哦。”

【女】“我觉得你会成为我的朋友。”对方依然不依不饶。

【男】“神经病，我要睡了。”他有些厌烦。

翌日，他有点好奇，去浏览她的帖子。

【女】“窗外又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声音，我躲在窗子下面听雨，不敢去面对直直敲打到心灵深处的叹息，我的眼中已盛不下对时间的愧疚，面对溜走的时光，徒有沉默。我知道的，最后必将是独自和着雨声弹奏着一首忘了名字的歌谣。

曾路过的年年岁岁我早已把他们丢失在了一片再也进不去也不想再进去的荒芜。那些最初的希望就像是被搁浅了的船只，炙热的沙子和烈日终将把它灼毁得一文不值。但在这个世界上，对生活抱有太多的希望就像是捧着一个坏了心的苹果，即使是表面看起来光滑诱人，终将会随着时间将腐烂暴露在阳光之下。
    曾有人对我说，你尚未满17岁，大好的青春年华，不谙世事的年纪，何必让自己活得这么累。
　　我说，不是我活得累，只是不想去掩盖。在别人眼里我是快乐的，姣好的容颜，年少的姿态。我笑得很灿烂，可是在那样灿烂的年华，灿烂的笑里，却没人看到我眼中化不开的寂寞。

……
    我是一个有着苍白灵魂的人，所以我所做的，唯有等待。可是我连我在等待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一场偶然的邂逅，或许是一个华丽的梦境，再或许是一个与我有着同样苍白灵魂的人。若是有那样的一个人，他或她定有着修长苍白的手指，那样的手指可以抚干只有我们才懂得的寂寞的泪水，那样的手指，可以筑起同类才能懂的安稳的城池。
　　无论如何，就这样地过着吧。总有一日，可以等到心如止水，总有一日，可以等到能给我一方安稳的城池的人。”

看完之后，心绪久久不能平静。他不敢相信。这出自一个17岁女孩的手笔。

他似乎突然明白“我觉得你可能是个懂我的人。我们可以成为一辈子的朋友。”

同样找不到自己的人，两颗孤单彷徨的心，都需要，一座安稳的城池。

【男】“我决定了，我们可以做朋友的。”

【女】“不许反悔哦，我是个没有朋友的人。所以，不要骗我哦。”

【男】“怎么可能，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呢？”他有点不敢相信。

【女】“我没骗你，所以希望你要慎重，不要骗我。答应了就不许反悔的。”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突然觉得她像个17岁的女孩儿。那年，他21岁。

【男】“好，我不骗你。”

第二天晚上，他正在理发店门口的长椅上等着剪头发。手机响起，一看，她的电话。

【女】“我在汉江边给你打电话呢，风吹得有点冷。不过好开心。”她的声音很甜，如和煦的阳光，如滋润心田的甘霖，如美妙的夜莺的歌声。

【男】“你个傻瓜，在江边那么冷还开心呀。看来你和文字中的人不一样哦。”

【女】“我的开心只是在某个时刻，比如和你聊天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平静。我觉得你会懂我。”

【男】“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懂小丫头的心思。”

【女】“我很喜欢你的文字，尤其是你写纳兰容若的。”她说。

【男】“我也喜欢你的文字，不过我不忍去读，我已经不开心了，我不想再伤心了。”

【女】“记着你说的话哦，咱们是朋友。”她生怕他会反悔，他差点“扑哧”声笑出来，还有这么较真儿的女孩儿。

【男】“嗯，我记住了。我有一个17岁的好朋友。”他也开心地笑起来。

3.

那夜，他失眠了。

他在想，电话那头，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或许，只是一个小丫头开的玩笑。

【女】“在么？我现在很想找你聊天。”QQ灰色的图像突然闪烁。

【男】“在，怎么啦？”

【女】“我不开心，医生说我现在得了抑郁症，我每天也不能学习，也不能集中精神。我有种想死的冲动。”

【男】“怎么啦，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别冲动，会慢慢好的，医生大多是吓唬人的。”他怕她做傻事。

【女】“真的，你不知道，我手腕上现在还留了一道疤。那是去年留下的，幸好我妈妈及时发现。可能我说的你觉得会是电影小说里的，可是我的朋友却说电影小说和我简直不能相比。我总觉得我会去死，可我又放不下爱我的爸爸妈妈。我真不知道哪天我离开这个世界，他们该怎么办。可如果不离开呢，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男】“没事儿的，你还小。时间总会抹平很多好的不好的东西，唯有爱你的人会一直在你身边。”

【女】“那你会爱我么？”

犹豫半天，爱是什么？他似乎还不知道。

【男】“放心，我会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开心快乐。”

【女】“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男】“我喜欢有像你一样文字可是能笑着面对生活的女孩儿。”顺势，他发个大大的鬼脸。

【女】“谢谢你能陪着我，我会尽量让自己快乐起来的。”

他终于安下心来。

后来得知，她在一个贵族学校，身边的女孩儿们大多炫富，早恋，有些同性恋，甚至还有一些人去做“援交”。

他无法想象，她的世界形单影只。

她只有一个最好的闺蜜，然后再无朋友。她喜欢文学，弹一手很好的钢琴。读的书他大都没听过。直到两三年后，他方才拿起她读过的书。

她思想过于深邃，曲高和寡。没有人懂，和世界格格不入。生活是一场场战争，而她无能为力，孤立无援，只得丢盔卸甲，落荒而逃，逃到不会伤害她不会离开她的安全的书籍世界里，等待着某一天有个人可以将她解救。

她错过了女孩儿最美的时光。她不知道，文字，对别人是治愈，对她却是伤害，使她隔绝了真实的外界，而只得在文字的世界里寻求着安稳。她放不下，这是她另一个生命。书，是一种毒药，让她中毒，病入膏肓。

而世上的书总是读不完的，那她的毒便无药可解，终是一条不归路。

她是他忠实的读者。常常，他被她批评得无地自容。她的观点总是入木三分，让他羞愧，却又让他欣喜，因为她是他的朋友。在文字上，他也没有朋友。这世界的泥淖，他们都在挣扎。当有一条绳子时总是力图抓住。有颗心，看似坚固，却一戳就破。

在她面前，他像个孩子。那些文字，让他依赖。注定，他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