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历史-24

第二部-历史-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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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女性主义者从对历史的审察得出两个互相矛盾的论据:第一,女人从来没有创造出伟大的东西;第二,女人的处境从来不阻止伟大女性的成长。在这两个断言中,有着自欺;好些有天赋的女人的成功,既不能补偿也不能作为女人整体水平一贯低下的借口;这些成功很少见和很有限的事实,恰好证明了时势对她们是不利的。正如克里斯蒂娜·德·皮森、普兰·德·拉巴尔、孔多塞、斯图亚特·穆勒、司汤达所赞同的那样,在任何领域,女人从来没有机会。因此,今日她们之中有许多人要求新的地位;她们并非要求使她们的女性气质得到彰显,她们希望像全人类一样,在自己身上超越性压倒内在性;她们希望最终能给予她们抽象的权利和具体的可能性,没有这两者的结合,自由只是一种欺骗。【注】


这种意愿正在实现。但我们经历的时期是一个过渡时期;这个始终属于男人的世界,仍然掌握在他们手中;大部分父权制文明的体制和价值还残存着。抽象权利还远远没有在各地完全赋予女人:在瑞士,妇女还没有选举权;在法国,一九四二年颁布的法律稍加弱化,但仍然维持丈夫的优越地位。我们刚才说过,抽象权利从来不足以保证让女人具体地控制世界,在两性之间,今日还没有真正的平等。

首先,婚姻的负担对女人来说远远比男人沉重。可以看到,生育的束缚要么公开地,要么秘密地由“节育”来减轻,但是,这没有普遍地展开,也没有严格地实行;由于堕胎正式受到禁止,许多女人要么通过不受监督的堕胎手术损害身体,要么要忍受多次生育。照料孩子和家庭还几乎完全要由女人来承担。特别在法国,反女性主义的传统是这样顽固,以至男人认为分担以前属于女人做的家务就是降低了地位。这就导致女人比男人更难将家庭生活和劳动者的角色调和起来。在社会要求女人做出这种努力的情况下,她的生存要比丈夫艰难得多。

例如,我们来看一看农妇的命运。在法国,她们构成参加生产劳动的妇女的多数,她们一般说来都结了婚。事实上,单身农妇往往在父亲家中,或者在兄弟家中,或者在姐妹家中仍然是女仆;她只有在接受一个丈夫的统治的情况下才变成主妇;风俗和传统在各个地区给她指定了不同的角色:诺曼底的农妇要做饭,而科西嘉岛的女人不跟男人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但无论如何,农妇在家庭经济中起着一种极为重要的作用,她与男人共同承担责任,跟他的利益紧密相联,和他分享财产;她受到尊敬,往往实际上是她在管理,她的处境令人想起女人在古代农业共同体中所占据的地位。她时常跟丈夫有一样多或者更多的精神威望,但是她的具体条件要艰苦得多。照料园子、家禽饲养棚、牲口圈和猪圈的工作落在她一人身上;她参加重体力劳动:打扫马厩、施肥、播种、耕作、锄草、割草;她锄地,除莠草,收获庄稼,收获葡萄,有时帮助往车上装草和卸车,收割牧草,砍柴,捆柴禾,褥草,等等。另外,她要准备饭餐,做家务:洗衣,缝补,等等。她要完成生育和照料孩子的艰苦负担。她黎明即起,喂养家禽和小家畜,准备男人们的早餐,照料孩子们,到地里,或者树林里,或者菜园里干活;她要到泉水去打水,准备午饭,洗餐具,重新到地里去干活,直到吃晚饭,吃完晚饭,她要在临睡前缝补、打扫、脱玉米粒,等等。由于她没有空闲照顾自己的身体,即使是在怀孕期间也如此,她很快变形,过早衰老和憔悴,疾病缠身。男人不时在社会生活中找到的一些补偿,农妇是没份儿的:每逢星期天和赶集的日子,他到城里去,会见其他男人,上咖啡馆,喝酒,玩纸牌,他打猎、钓鱼。她呆在农场里,没有任何乐趣。只有富裕的农妇有女仆做帮手,或者免去田间劳动,过着幸福而平衡的生活:她们在社会上受到尊敬,在家里享有很大的威望,不被劳动压垮。但是,大部分时间,农村劳动把女人逼到役畜的地位。

女商贩、管理小企业的老板娘,任何时候都享有特权;从中世纪以来,只有她们是法典承认有公民权利的;杂货店老板娘、奶品店老板娘、旅馆老板娘、烟店老板娘,具有同男人一样的地位;不管单身还是寡妇,她们本身就在社会上构成存在的理由;结婚以后,她们与丈夫有同样的自主权。她们很幸运能够在家里工作,而且一般说来用不着全神贯注。

对女工、女职员、女秘书、女售货员这样在外面工作的人来说,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想把她们的职业和照顾家务(购买东西、准备饭餐、打扫、料理衣服,至少要求每天工作三小时半,星期天则要六小时;还要加上工厂或者办公室的工作时间,数目就很大了)结合起来要困难得多。至于自由职业,即使是女律师、女医生、女教师,她们的家务劳动会有人帮手,对她们来说,家庭和孩子也是负担,需要挂心,这是沉重的障碍。在美国,家务由于有巧妙的技术手段而简单化;但是,要求女工注意衣着和打扮,则强加另一种束缚;她仍然要照料家庭和孩子。另一方面,在工作中寻找独立的女人,要比男性竞争者少很多机会。她的工资在很多职业中低于男人的工资;她的工作专业化程度低,因此工资要远低于技工的工资;同样的工作,她的报酬要少。由于她在男人的世界里是一个新来者,她成功的机会比他们少。听从女人的命令工作,无论男女都同样气恼;他们总是更相信男人;做女人要不是一个污点,至少也是一种怪异。为了“爬上去”,女人得到男人的支持是有用的。男人占据着最有利的位置,他们拥有最重要的岗位。强调这一点是很重要的:男人和女人在经济上构成两个阶层。


左右着女人目前状况的事实是,在正在成形的新文明中还残存着最古老传统的痼弊。这正是那些匆匆做出判断的观察家不了解的情况,他们认为女人不能胜任今日摆在她们面前的机会,或者在这些机会中只看到危险的诱惑。真相是女人的处境正失去平衡,正因此,女人很难适应。是给女人敞开了工厂、办公室、院系的大门,但是,人们继续认为,对女人来说,结婚是最体面的生涯,能使女人完全不用参与集体生活。就像在原始文明中,做爱是她有权让人或多或少直接付费的一种服务。除了在苏联【注】,到处都允许现代女人把自己的身体看做一笔可以利用的资本。卖淫是被容忍的【注】,卖弄色相受到鼓励。允许已婚女人受丈夫供养;再者,她拥有比单身女人更高的社会尊严。风俗不准单身女人拥有与单身男人同样的性自由,特别是她几乎被禁止生育,未婚母亲是丑闻的对象。灰姑娘的传说【注】怎会不保留它的全部价值呢?一切都仍然在鼓励少女期待从“白马王子”那里获得财富和幸福,而不是独自尝试困难而不一定成功的征服。特别是,她可以期望依仗他进入高于她的阶层,这个奇迹是她工作一辈子也不能带来的。但这样一种希冀是有害的,因为它将她的力量和利益分割开来【注】;这种分割对女人来说兴许是最严重的障碍。父母抚养女儿是为了让她结婚,他们并不想鼓励她的个人发展;她在婚姻中看到那么多的利益,以至她本人希望结婚;这就使得她往往不如她的兄弟们受到那么多的专业训练,受到那么扎实的培养,她不是那么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职业中;由此,她注定要处于低下的地位;恶性循环形成了:这种低下加强了她要找到一个丈夫的愿望。凡是利益背面总有负担;但如果负担太严重,利益就无异于束缚;今日对大多数劳动者来说,工作是一种讨厌的徭役,对女人来说,这种徭役没有使她得到具体社会尊严、作风自由、经济独立的补偿;十分自然的是,大量女工和女职员只把劳动的权利看做一种义务,结婚才能使她们从这种义务中解脱出来。由于她意识到自身,也由于她可以通过工作摆脱婚姻,她也不肯顺从地接受婚姻的隶属关系。她期待兼顾家庭生活与职业不需要她使出累人的绝招。即使在这时候,只要还存在便利的诱惑—由于对某些人有利的经济不平等和承认女人拥有向这些享有特权者出卖自身的权利—她仍然需要做出比男人更大的精神努力,去选择获得独立的道路。人们不是很明白,诱惑也是障碍,甚至是最危险的障碍之一。这里,诱惑双倍加大了欺骗性,因为美满婚事的彩票中只有千分之一的中奖者。眼下这个时代鼓励女人,甚至逼迫她们工作,但在她们的眼中闪耀出逍遥和欢乐的天堂,时代颂扬处于那些被束缚在人间的女人之上的中奖者。




男人拥有的经济特权,他们的社会价值,婚姻的威望,得到一个男人支持的益处,这一切鼓励女人热烈地要取悦男人。她们整体还处于附庸地位。因此,女人并非为其所是,而是作为男人所确定的那样认识自己和做出选择。因此,我们必须首先按照男人所想象的那样描绘女人,因为“她为了男人而存在”是她的具体境况的基本要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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