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历史-23

第二部-历史-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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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说来,这种干预作用是次要的,断断续续的。女人享受到某些经济自主并参加生产时,她们仍然属于被压迫阶级,作为劳动者,她们比男性劳动者更受奴役。统治阶级中的女人是寄生的,屈从于男性的法律。在这两种情况下,行动几乎不可能。法律和风俗并不总是一致的,在两者之间建立的平衡使女人从来得不到具体的自由。在古代的罗马共和国中,经济条件给女人具体的权力,但是她没有合法的独立身份;在农业文明和小商贩社会中往往也是这样;女人在家中是主妇—女仆,在社会上是次一等的。相反,在社会解体时期,女人获得解放;但当她不再是男人的臣属时,却失去了她的采邑;她只有一种否定的自由,只通过放荡和挥霍表现出来,在罗马的衰落时期、文艺复兴时期、十八世纪、督政时期【注】就是这样。或者她找到事做,但受到奴役;或者她被解放,但再没有什么事可做。其中,值得注意的是,已婚女子在社会中有地位,但享受不到任何权利;而单身的正派姑娘或者妓女却有和男人一样的一切权利;然而直至本世纪,她多少被排除出社会生活之外。从权利和风俗的这种相悖中,可以得出一个有趣的悖论:自由的爱情没有被法律禁止,而通奸是一种罪行;然而,往往“犯错误”的少女名誉扫地,而妻子的无行却受到宽恕,从十七世纪至今,大量少女结婚是为了能够自由地找情夫。通过这种巧妙的体制,广大女性受到紧紧的管束。必须出现异乎寻常的情况,女人的个性才能够在这两类抽象或具体的束缚中成功地确立。对于做出了能与男人媲美的业绩的女子,社会体制拥有的力量会超越一切性别差异加以颂扬。伊莎贝拉一世、伊丽莎白一世、叶卡捷琳娜二世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而是君主。值得注意的是,她们的女性身份在社会上被取消了,不再构成劣势,有过辉煌统治时期的女王,其耀眼程度无比地高于杰出的国王。宗教也经历同样的变化:锡耶纳的圣凯瑟琳、圣德肋撒是超越一切生理条件的圣洁灵魂;她们的世俗生活和宗教生活,她们的行动和著述,升至很少有男人达到的高度。我们有权设想,其他女人不能青史留名,是因为她们被禁锢在自身的境况中。她们只能以否定的或者间接的方式干预生活。犹滴【注】、夏洛特·柯黛、薇拉·查苏利奇进行暗杀;投石党的女活动家进行密谋;在法国大革命和巴黎公社中,女人与男人并肩战斗,反对既存秩序;既然这种自由不意味着权利,也不带来权力,那就允许女人强硬地拒绝和反抗,但禁止她参与积极的建设;至多她成功地通过迂回的道路干预男人的事业。阿斯帕西娅、德·曼特农夫人、于尔森王妃,是别人言听计从的女顾问,还必须有人愿意听取她们的意见。当男人说服女人她是最出色的时,他们是有意夸大这些影响的广度;然而事实上,凡是开始具体行动时,女人的声音便沉默了;她们可以挑起战争,却不能为一场战役出谋划策;她们只有在政治限于搞阴谋时,才能左右政治,真正控制世界的权力从来不在女人手里;她们既没有对技术发展也没有对经济变革采取过行动,她们既没有缔造也没有毁灭过国家,她们没有发现新大陆。某些事件是由她们掀起的,可是她们大半是借口,而不是经手人。卢克雷蒂娅的自杀只有象征价值。被压迫者可以当做牺牲品;在基督教徒受迫害的时期,在社会或国家崩溃之后,女人扮演了这种证人的角色;但是牺牲者从来改变不了世界面貌。甚至妇女的游行和主动精神,也只有在男人决定让它们有效地延续下去时才具有价值。在斯陀夫人周围组织起来的美国女人,激烈地掀起反对奴隶制的舆论,然而南北战争的真正起因不是情感方面的。一九一七年三月八日的“妇女节”也许加速了俄国革命,不过它只是一个讯号。大多数女英雄都是属于古怪类型的:女冒险家、特立独行的女人,是由于她们命运的特殊性,而不是由于她们行动的重要性才显得与众不同的;因此,贞德、罗兰夫人、弗洛拉·特里斯坦,如果人们把她们与黎塞留、丹东、列宁相比,就会看到,她们的伟大主要是主观性的,这是典范的形象,而不是历史的经手人。伟大人物从群众中产生,他被时势载着走,可妇女群众处在历史的边缘,对她们每一个人来说,时势是一个障碍,而不是一个跳板。为了改变世界面貌,首先必须牢牢地扎根在其中,但牢牢地扎根在社会中的女人,却是屈从于社会的女人;除非被神力选中—在这种情况下,她们表现出和男人一样能干—雄心勃勃的女人、女英雄都是怪人。女人直到开始感到自身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才出现了像罗莎·卢森堡、居里夫人【注】这样的例子。她们光辉地表明,不是女人的低下决定了她们在历史上的无足轻重,而是她们在历史上的无足轻重,使她们注定了低下。【注】


在她们最为成功地确立自身的领域里,就是说在文化领域里,事实是很明显的。她们的命运与文学艺术的命运深入地联结在一起;在日耳曼人中,预言者、祭司的职责由女人承担;因为她们处在世界边缘,当男人通过文化竭力越过他们的宇宙界限,达到他者时,便转向了她们。骑士诗歌的神秘主义,人文主义的好奇心,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繁荣的对美的品味,十七世纪的故作风雅,十八世纪的进步理想,在不同形式中颂扬女性。于是女人成了诗歌的中心、艺术作品的要义所在;女人拥有的闲暇使她们投身于精神的乐趣中,她们作为作家的缪斯、评判者和读者,变成作家的竞争对手;往往是女人使一种感觉方式、一种给男性心灵提供养料的伦理观占据上风,女人以此干预自身的命运,女子教育大半是女性的成果。然而,如果说有知识的女子所起的这种集体作用是重要的,她们的个人贡献总的说来价值却很小。这是因为只有女子在思想和艺术领域占有特殊位置,她才能介入行动;但是艺术和思想活生生的源泉是在行动中,对于想再现世界,又处于世界边缘的人,这不是有利的处境,这里,为了超越既定,仍然首先需要深深植根于其中。当集体处于人类等级的劣势中,个人有所作为几乎是不可能的。玛丽·巴什基尔采娃【注】问道:“穿着裙子,您指望我们去哪儿?”司汤达说:“凡是生为女人的天才,都是为公众幸福送命的。”说实话,人不是生来是天才,是变成天才的;至今女人的地位使这种变化成为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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