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神话:第一章-1

第三部-神话:第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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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向我们表明,男人总是掌握所有的具体权力;从父权制开始,男人就认为将女人保持在从属的地位是有用的;他们的法典是为了对付女人而设立的;女人就是这样具体构成他者。这种状况服务于男性的经济利益,但是它也适合他们的本体论的和伦理的要求。一旦主体力图确立,限制主体和否定它的他者仍然必不可少,主体只有通过这种不是它本身的实体才能到达自身。因此,男人的生活从来不是充实和休憩,它是缺失和活动,它是斗争。男人面对自己,与大自然相遇;他有办法控制它,力图使它驯服。但是它无法满足他。要么它只作为纯粹抽象的对立面而存在,它是障碍,与他格格不入;要么它被动地忍受男人的愿望,让他掌握;他只在消耗它,也就是说在摧毁它的时候才掌握它。在这两种情况下,他是单独的人,他触到一块石头的时候是单独的,他消化一颗果实时是单独的。只有当他者面对自身在场时,才有他者的在场,就是说,真正的他性是与自我意识分离、又与之同一的意识的他性。是其他人的存在使每个男人摆脱他的内在性,使他能够完成自身存在的实在性,能够作为超越、作为向客体的逃逸、作为计划,达到自我完善。但是这种外在的自由既确认我的自由,也与之发生冲突,这是不幸意识的悲剧,每个意识都企图作为至高无上的主体单独出现。每一个意识都力图把另一个意识压制到奴役状态来达到自我完善。可是,在劳动和恐惧中的奴隶也感到自身是本质,根据辩证法,主人变成非本质。这出戏剧可以通过每个人在他者中的自由确认,通过每个人同时将自身和他者当做客体、又反过来当做主体来完成。不过,具体实现这种确认自由的友谊和宽容,却不是很容易具有的品德;它们无疑是人的最高完善,人正是由此处于真实之中,但这种真实是不断形成又不断消失的斗争的真实;它要求人在每一时刻自我克服。我们也可以换另一种说法,当男人放弃为了承担他的生存而存在时,便接触到一种本真的道德态度;通过这种转变,男人就放弃一切占有,因为占有是一种寻找存在的方式;可是他由此达到真正明智的转变却永远完成不了,但必须不断去完成,这转变要求持续不断的紧张。以致男人如果不能在孤独中达到自我完善时,在与他人的关系中便不断处于危险状态,他的生活是一项艰难的事业,永远不能保证一定成功。

但是男人不喜欢困难;他害怕危险。男人矛盾地渴望生活和休憩、生存和存在;他很清楚,“精神不安”是其发展的代价,男人与客体的距离是面对自身在场的代价;然而,男人梦想在不安中得到宁静,梦想意识所存身的晦暗不明的充实。这个梦想的化身,正是女人;她是外在于男人的自然和与之过于相像的同类之间理想的媒介【注】。她既不以大自然敌对的沉默去对抗他,也不以互相承认的严厉要求去对抗他;她通过独一无二的特权,成为一种意识,似乎可以在她的肉体中占有这个意识。靠了她,便有了一种逃避主奴之间无情的辩证关系的方法,这种关系的根源就在自由的相互性中。


我们已经看到,最初不存在获得解放的妇女,也没有男性去奴役她们,性别的区分也绝不会构成阶级之分。把女人比做奴隶是一个错误;有些女人是奴隶,但总是存在自由的女人,就是说,她们具有宗教和社会的尊严,她们接受男人的至高无上,男人并不感到会使他们沦为客体的反抗的威胁。这样,女人表现为非本质,永远不会变为本质,就像不需互换的绝对他者。关于创世的所有神话都表达了这种重视男性的信念,其中就有《创世记》的传说,它通过基督教,在西方文明中延续下去。夏娃没有同男人一起创造出来;她既不是用不同的物质创造的,也不是用塑造亚当的泥巴创造的,她是从第一个男性的肋骨抽取出来的。她的出生本身就不是自主的;天主没有自发地选择为了她本身去创造她,为的是反过来让她直接受到宠爱,天主把她指定给男人;正是为了不让亚当孤独,天主把她给了他,她的因果都在丈夫身上;她是按照非本质的方式创造的他的补充。因此,她像是一种有特权的猎物。她是升至意识的半透明状态的自然,她是自然而然顺从的一种意识。这正是男人往往在女人身上寄托的美好希望:他期望在肉体上占有一个存在,通过用驯顺的自由使自己在自身的自由中获得确认,作为存在达到自我完善。任何男人都不会同意成为女人,而所有男人都希望有女人。“我们感谢天主创造了女人。”“大自然是仁慈的,因为它把女人赐予男人。”在这些句子和其他类似的句子中,男人再一次以狂妄而幼稚的口吻断言,他在这世界上的在场是不可避免的事实和权利,而女人的存在是一个普通的偶然事件,不过这是一个美妙的偶然事件。女人作为他者,与男人在自身感到虚无的存在相比,显得是一种存在的充实;他者在主体看来是客体,是自在,因而被确立为存在。生存者心中的那种缺失,积极地体现在女人身上,男人正是通过她与之汇合,期待自我实现。

然而,对他来说,她并不代表他者的唯一化身,她在历史的进程中并不总是保持同样的重要性。有时,她被其他偶像遮没了。当城邦、国家吞没了公民时,便再也没有可能考虑到个人命运。斯巴达女人忠于国家,地位高于其他希腊女人。但她也没有被任何男性梦想所美化。对领袖的崇拜,不管是拿破仑、墨索里尼还是希特勒,排除了其他一切崇拜。在军事专政和极权制度下,女人不再是一个有特权的客体。大家明白,在公民不太清楚生活意义的富裕国家里,女人会被神化,美国的情况就是这样。相反,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要求人人平等,从现在直至未来都拒绝任何一类人成为客体或偶像,在马克思宣布的真正民主的社会里,没有他者的位置。然而,很少男人完全符合自己选择做的士兵、战斗者的形象;在他们作为个体的情况下,他们认为女人保留着特殊的价值。我读过德国士兵写给法国妓女的信,信中不顾纳粹主义,多愁善感的习俗显得天真活泼。共产党作家,例如法国的阿拉贡、意大利的维多里尼【注】,在他们的作品中都给予女人—情人或母亲—头等重要的位置。也许女人神话有朝一日会消失,因为女人越是作为人而确立,他者的美好品质就越要在她们身上消失。但是今日他者仍然存在于所有男人的心中。


一切神话都牵涉到一个主体,它把自己的希望和恐惧投向超越的天空。女人由于不是作为主体确立的,没有创造反映她们计划的男性神话;女人没有属于自己的宗教和诗歌,她们仍然是通过男人的梦想去梦想。她们崇拜的是男人创造的天神。男人创造出伟大的男性形象来自我歌颂:赫拉克勒斯、普罗米修斯、帕尔齐法尔【注】;在这些英雄的命运中,女人只起次要作用。无疑存在一些在男人与女人的关系中抓住的粗线条的男性形象:父亲、诱惑者、丈夫、嫉妒者、好儿子、坏儿子,但这也是男人确定的,它们达不到神话的崇高,它们只不过是一些老生常谈。而女人特别是在她与男人的关系中被确定的。男女两个类别的不对称,表现在有关性的神话的单向构成中。人们有时用“le sexe”【注】来指女人;因为她是肉体及其快乐和危险,对女人来说,男人是有性特征的,有肉欲的,这是一个真理,却从来没有被宣布过,因为没有人宣布。将世界呈现为世界,是男人的活动;他们以自己的观点描绘世界,把自己的观点和绝对真理混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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