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409【公元30年】马援屡次写信给隗嚣 对他规劝责备

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16当初，马援得到隗嚣打算宣布独立的消息，屡次写信给隗嚣规劝责备，隗嚣看到信，更加愤怒。等到隗嚣正式行动，马援上书刘秀（马援时在长安，跟他的宾客在御花园【上林苑】内垦田耕种），说：“我跟隗嚣本是知交至友，开始派我来东方时，对我吩咐：‘我起事之初，本来是要拥戴汉王朝，请你前往观察，你如果认为可以，我就专心一意。’等我回去，完全依照事实，向他报告。只盼望引导他走上至善的道路，不敢蒙蔽他，使他陷于不义。想不到，隗嚣自怀私心，像强盗恨主人一样，把所有怨毒之情，集中我一人身上。我如果不说明，陛下就无法知道。请求准允我前往陛下所在之地，简报消灭隗嚣的方略。”

刘秀召见马援，根据马援提出的作战计划，命他率领骑兵突击部队五千人，希望他说服隗嚣的部将高峻、任禹等以及诸羌部落（散居在甘肃省南部及青海省东部）酋长，向他们分析利害祸福，以求瓦解隗嚣部属。马援又写信给隗嚣的大将杨广，请杨广规劝隗嚣，信上说：
“我看到四海之内已经平定，亿兆人民感受相同。想不到隗嚣突然封闭边界，起兵背叛，成为天下的箭靶。我一直害怕大家对隗嚣咬牙切齿，争相扑杀，所以不断写信给隗嚣，把我的忧虑，向他陈述。最近才听说，隗嚣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我一个人头上。反而采纳王元谄媚奸邪的意见，宣称函谷关（河南省新安市）以西，一抬脚就可以完全夺取。以今天的局势印证，又该如何。

“我曾经到过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去探望慰问隗恂（隗恂，隗嚣的儿子。这时因老爹叛变，囚禁河内郡），看见他的仆人吉（姓不详），刚从西州（隗嚣根据地·甘肃省东部）回来，说隗恂的小弟隗仲舒看到吉，想问哥哥（隗恂）是否已遭意外，吉竟不敢开口，早晚哀号哭泣。又说全家悲愁，难用言语表达。怨仇可以做小的惩罚，不可以用血腥手段报复。我听到这些事之后，不知不觉，泪下沾襟。我深切了解，隗嚣孝顺慈爱，曾参、闵子骞，都不过如此。凡是爱父母的，岂不同样爱子女！可有儿子身戴刑具，而当老爹的，竟想吃一碗儿子的肉（此时隗恂命在旦夕）！

“隗嚣平常一再强调，他所以控制军队，目的只在保全乡土跟父母坟墓。又一再强调，只要对知识分子（士大夫）有帮助的，他都愿去做。而今，所保全的乡土，就要破亡；所保全的父母坟墓，就要摧毁：企图帮助的行为，反而倒转过来变成伤害。隗嚣曾经羞辱过公孙述（成家帝），拒绝接受他的爵位，可是今天却呆呆地又去靠拢，岂没有一点难为情？如果公孙述也要索取嫡长子当人质，隗嚣又从哪里再找一个嫡长子？从前，公孙述曾经直接封你王爵，而你拒绝，现在你年纪已老，难道还低着头跟年轻小孩子们同挤在一个槽头，抢吃草料？难道还肩并肩，侧着身子（形容畏惧），在仇家政府（成家帝国）中当官？

“我们皇上（刘秀），对你怀有很大期许。你应该请牛邯等一些前辈尊长，共同说服隗嚣，如果隗嚣拒绝，你们可是真应该走了。我曾披览地图，发现天下共有一百零六个郡和封国，为什么用区区两个郡（天水郡、陇西郡），对抗一百零四个郡！你侍奉隗嚣，外表上是君臣，内心是朋友。如果是君臣，固应该诤谏；如果是朋友，更应该坦诚磋商。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会失败，却懦弱畏缩，咬紧舌头，自己缚起双手，跟他一块陷入全族被屠灭的灾难？

“现在，时间还来得及。过了今天，就完全不同。而且，来歙是天下忠信之士，很受东汉政府尊敬，他对隗嚣感情深厚，经常替隗嚣辩护。我也得到皇上授权，尤其盼望昭示大信，绝不负约。我不能久留边陲，渴望你火速赐一回信。”

杨广不做答复。

东汉出征将领，每有困惑疑义，都向马援请教，对他十分尊敬。

17 隗嚣上书向刘秀请罪，说：“官吏民众，听说大军突然逼近，惊慌失措，只求自救。臣隗嚣一时不能禁止。部队虽然获得胜利，但我并不敢违背当臣子的身份，亲自去把进击中的部队追回。念及姚重华侍奉老爹，小棍打他时他接受，大棍打他时他就逃走。我虽然不够聪明，但不敢忘掉君臣大义。而今，我的事在中央掌握之中，赐我死我就死，加我刑我就服刑。如蒙宽恕，使我仍有机会革面洗心，死后连骨骼也都感谢。”

主管单位认为隗嚣态度傲慢，请求诛杀人质隗恂。刘秀于心不忍，再写一信给隗嚣，派来歙送到汧县，说：“从前，柴武将军有言：‘陛下（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宽厚仁爱，将领们虽然有叛变逃亡的事，只要回头，仍恢复他的官职爵位，绝不诛杀。’（公元前三世纪，楚汉相争时代，刘邦的大将柴武给韩王韩信书上语，刘秀引用，表明对隗嚣的宽恕）你如果从现在开始，使军队复员，并再派隗恂的弟弟前来中央（再做人质），则你的官职爵位，都可保全，有天大之福。我年将四十，在军中度过十年，厌恶巧言花语。如果你不同意，不必答复。”
隗嚣发现刘秀已洞察他的拖延战术，于是派人到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向成家帝公孙述称臣。

18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跟其支持的汉帝（首都九原【内蒙古包头市】）卢芳（刘文伯）政府，不断南下侵扰。东汉帝刘秀，命归德侯刘飒，出使匈奴，谋取恢复旧日双方友谊。匈奴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二十任）挛鞮舆，态度骄横傲慢，虽然也派使节报聘，但侵扰如故。

资治通鉴原文 

先是，马援闻隗嚣欲贰于汉，数以书责譬之，嚣得书增怒。及嚣发兵反，援乃上书曰：“臣与隗嚣本实交友，初遣臣东，谓臣曰：‘本欲为汉，愿足下往观之，于汝意可，即专心矣。’及臣还反，报以赤心，实欲导之于善，非敢谲以非义。而嚣自挟奸心，盗憎主人，怨毒之情，遂归于臣。臣欲不言，则无以上闻，愿听诣行在所，极陈灭嚣之术。”帝乃召之。援具言谋画。帝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援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晓劝于嚣曰：“援窃见四海已定，兆民同情，而季孟闭拒背畔，为天下表的。常惧海内切齿，思相屠裂，故遗书恋恋，以致恻隐之计。乃闻季孟归罪于援，而纳王游翁谄邪之说，因自谓函谷以西，举足可定。以今而观，竟何如邪！援间至河内，过存伯春，见其奴吉从西方还，说伯春小弟仲舒望见吉，欲问伯春无它否，竟不能言，晓夕号泣，宛转尘中。又说其家悲愁之状，不可言也。夫怨雠可刺不可毁，援闻之，不自知泣下也。援素知季孟孝爱，曾、闵不过。夫孝于其亲，岂不慈于其子！可有子抱三木而跳梁妄作，自同分羹之事乎！季孟平生自言所以拥兵众者，欲以保全父母之国而完坟墓也，又言苟厚士大夫而已。而今所欲全者将破亡之，所欲完者将毁伤之，所欲厚者将反薄之。季孟尝折愧子阳而不受其爵，今更共陆陆欲往附之，将难为颜乎！若复责以重质，当安从得子主给是哉！往时子阳独欲以王相待而春卿拒之，今者归老，更欲低头与小儿曹共槽枥而食，并肩侧身于怨家之朝乎！今国家待春卿意深，宜使牛孺卿与诸耆老大人共说季孟，若计画不从，真可引领去矣。前披舆地图，见天下郡国百有六所，奈何欲以区区二邦以当诸夏百有四乎！春卿事季孟，外有君臣之义，内有朋友之道。言君臣邪，固当谏争；语朋友邪，应有切磋。岂有知其无成，而但萎腇咋舌，义手从族乎！及今成计，殊尚善也，过是，欲少味矣！且来君叔天下信士，朝廷重之，其意依依，常独为西州言。援商朝廷，尤欲立信于此，必不负约。援不得久留，愿急赐报。”广竟不答。诸将每有疑议，更请呼援，咸敬重焉。

隗嚣上疏谢曰：“吏民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臣虽不敏，敢忘斯义！今臣之事，在于本朝，赐死则死，加刑则刑；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有司以嚣言慢，请诛其子。帝不忍，复使来歙至汧，赐嚣书曰：“昔柴将军云：陛下宽仁，诸侯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今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嚣知帝审其诈，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

匈奴与卢芳为寇不息，帝令归德侯飒使匈奴以修旧好。单于骄倨，虽遣使报命，而寇暴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