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408【公元30年】凉州州长窦融决心归附东汉政府

柏杨版资治通鉴文稿 

11十二月二十七日，东汉最高监察长（大司空）宋弘免职。

12十二月二十八日，东汉帝刘秀下诏：“前些时，因为战事不息，国库不够开支，所以实行十分之一税收。而今，粮秣储存渐多，从现在开始，各郡各封国赋税，征收三十分之一，恢复旧有制度。”（李贤注：西汉六任帝刘启在位时，下令三十抽一）

13东汉将领们陇山溃败之后，刘秀下令耿弇，率军进驻漆县（陕西省彬县）；征西大将军冯异，率军进驻栒邑（陕西省旬邑县）：征虏将军祭遵，率军进驻汧县（陕西省陇县）；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等，折回长安坐镇。

冯异还没有到栒邑，隗嚣乘胜，命大将王元、行巡（行，姓），率二万余人，顺陇山东下，命行巡夺取栒邑，冯异得到情报后，急行军挺进，直指栒邑。将领们说：“敌人兵多而又乘着胜利的锐气，势不可当，应暂时扎营，商讨战略。”冯异说：“敌人大军压境，他们被小小的胜利冲昏了头，竟然打算深入。如果夺取到栒邑，三辅（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人心，就会动摇。采取攻势不足时，采取守势则有余，我们的目的是先行进入城池，以逸待劳，不是跟他们决战。”遂进入栒邑，紧闭城门，严密戒备，但偃旗息鼓，不动声色。行巡还以为是座没有戒备的边城，猛扑而前。冯异乘对方不备，突然间战鼓齐鸣，旌旗招展，大军一拥而出。行巡兵团惊惧不知所措，阵容大乱，四散逃走。冯异追击，大破行巡兵团。

祭遵在汧县也大破王元兵团。于是北地郡（宁夏吴忠市西南）地方势力首领耿定等，全都背叛隗嚣，归降东汉政府。

刘秀下令冯异继续攻击义渠（甘肃省西峰市）。义渠是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所立汉帝（首都九原【内蒙古包头市】）卢芳（刘文伯）辖地，冯异大破汉将贾览和匈奴奥鞬日逐王。于是，北地郡、上郡（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安定郡（宁夏固原市）全都归降东汉。

14远悬西部边陲的凉州（甘肃省）全权州长（牧）窦融，决心归附东汉政府，再派他的老弟窦友，前往洛阳，上书东汉帝刘秀，说：“我有幸是先皇后微末家族的后裔（先皇后，指西汉五任帝刘恒的正妻窦皇后。参考前一七九年），几代都担任郡长级高官（二千石）。我更蒙授予‘符节’，历任将帅，镇守一方，所以谨派刘钧前往晋见，口头报告我的内情，披肝沥胆，没有一丝一毫隐瞒。而陛下诏书，却称赞公孙述、隗嚣两位鼎足三分的企图（参考去年【二九年】），并提及隗嚣、赵佗的谋略，我内心深自伤痛。臣窦融虽然无知无识，但知道什么是利害，什么是顺逆？我岂能背叛真主旧主，而去侍奉邪伪？又岂肯废弃忠贞的节操，而去做颠覆国家的坏事？舍掉已经奠立好了的基础，而去追求连影子都没有的利益？就此三项，即令去问一个疯子，都会知道如何决定，我难道别有用心？谨派我的弟弟窦友，前往首都宫门之下，口述我的诚心。”

窦友走到高平（宁夏固原·安定郡郡政府所在地），正好隗嚣起兵背叛东汉政府，道路不通。窦友遂派军政官（司马）席封，走小道捷径，到达洛阳。刘秀再写信给窦融、窦友，命席封带回，恳切安慰，情谊甚厚。

窦融写信给隗嚣说：“将军当年遇到种种挫折打击，在玄汉政府倾覆的前夕，仍坚持一贯立场，严守节操，效忠政府（隗嚣入朝长安事，参考二四年二月）。我们所以钦佩你的高义，甘愿听从你的驱使，原因在此。想不到，一朝愤怒，刹那工夫，作出巨大改变，另图发展。舍弃已成之功，去创难成之基。百余年累积下来的成果，竟在一个早上，完全摧毁，岂不令人惋惜？不过，我相信这不是你的本意，而是一些当权派分子，贪图更大的富贵，才贡献这种计谋。当今，西州（甘肃省东部）地势狭小，无法施展，人民贫苦，士兵离散。当人的助手，可以胜任愉快，而打算自己开创一个独立局面，就万分困难。假设仍坚持到底，犹如虽然听见指点而仍执著于迷途，最后，如果不南投公孙述，便只有北投卢芳（刘文伯）。仗恃着虚假的交情，而轻视敌人的强大。仗恃着遥远的救援，而轻视迫到眼前的近敌，看不见有什么利益。自从起兵以来，城郭都成废墟，人民辗转山川沟谷。感谢上天保佑，幸而稍稍平息，而将军却重演当初的苦难，是使旧创不能痊愈，孤儿幼童，再度流离失所，仅只谈谈他们，便忍不住悲痛酸鼻。昏庸的人都不忍心，何况将军仁慈。我曾经听说，忠心耿耿容易，但选择效忠的时机很难。过度地为朋友忧虑，言辞恳切直率，自以为对朋友有恩，结果反而受到怨恨。我知道我会因我的意见成为罪状。”隗嚣拒不采纳。

15窦融遂跟五郡郡长，一齐动员（五郡：武威郡【甘肃省武威市】、酒泉郡【甘肃省酒泉市】、张掖郡【甘肃省张掖市】、敦煌郡【甘肃省敦煌市】、金城郡【甘肃省永靖县西北】），上书刘秀，请求指示出师日期。刘秀十分感动，深切嘉勉。窦融遂跟各郡郡长，率军集结金城郡，攻击隗嚣（根据地平襄）部属先零羌部落（青海省贵德县以西一带）酋长封何等，大破羌兵。沿着黄河，展示军威，等候东汉帝（刘秀）。但当时东汉大军还没有出动，窦融等即行撤退。

刘秀认为窦融已表明立场，更加嘉勉。下令整修窦融老爹的坟墓，用太牢（牛羊猪各一）祭祀（窦家祖坟在扶风郡【陕西省兴平市】）。还不断派出轻装使节，致送窦融四方进贡的珍宝异物（一方面缔结恩情，一方面也展示四方都已臣服，这是一种强有力的心战）。 
武威郡郡长梁统，仍然恐怕大家犹豫疑惑，另有阴谋。于是，派人刺杀隗嚣派来的使节张玄，遂跟隗嚣正式决裂。把当初由隗嚣颁发的将军印信等（参考二九年），全都解下抛弃。

资治通鉴原文 

十二月，壬辰，大司空宋弘免。

癸巳，诏曰：“顷者师旅未解，用度不足，故行十一之税。今粮储差积，其令郡国收见田租三十税一，如旧制。”

诸将之下陇也，帝诏耿弇军漆，冯异军栒邑，祭遵军汧，吴汉等还屯长安。冯异引军未至栒邑，隗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馀人下陇，分遣巡取栒邑。异即驰兵欲先据之，诸将曰：“虏兵盛而乘胜，不可与争锋，宜止军便地，徐思方略。”异曰：“虏兵临境，忸忄犬小利，遂欲深入；若得栒邑，三辅动摇。夫攻者不足，守者有馀。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所以争也。”潜往，闭城，偃旗鼓。行巡不知，驰赴之。异乘其不意，卒击鼓、建旗而出。巡军惊乱奔走，追击，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于汧。于是北地诸豪长耿定等悉畔隗嚣降。诏异进军义渠，击破卢芳将贾览、匈奴奥鞬日逐王，北地、上郡、安定皆降。

窦融复遣其弟友上书曰：“臣幸得托先后末属，累世二千石，臣复假历将帅，守持一隅，故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小节，为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谨遣弟友诣阙，口陈至诚。”友至高平，会隗嚣反，道不通，乃遣司马席封间道通书。帝复遣封，赐融、友书，所以尉藉之甚厚。融乃与隗嚣书曰：“将军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悁之间，改节易图，委成功，造难就，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当今西州地势局迫，民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自兵起以来，城郭皆为丘墟，生民转于沟壑。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其难，是使积疴不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仁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太过，以德取怨，知且以言获罪也！”嚣不纳。融乃与五郡太守共砥厉兵马，上疏请师期；帝深嘉美之。融即与诸郡守将兵入金城，击嚣党先零羌封何等，大破之。因并河，扬威武，伺候车驾。时大兵未进，融乃引还。帝以融信效著明，益嘉之，修理融父坟墓，祠以太牢，数驰轻使，致遗四方珍羞。梁统犹恐众心疑惑，乃使人刺杀张玄，遂与隗嚣绝，皆解所假将军印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