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千载可称，一人而已（下）：各种史料中的李世民其人

唐太宗文治武功，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他的文采如何呢？毛泽东也是一位不世出的领袖，他对唐太宗的评价是：“唐宗宋祖，略输文采。”我看不是略输，是大输。而且如果比较隋文帝和唐太宗的话，恐怕李世民的文采，也要输于隋炀帝。他最好的一首诗应该是《赐萧瑀》，里面有一名句，很多人可能听过，叫“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但整体来说，唐太宗的文才像是在努力模仿齐梁时代的庾信体，讲究辞藻、形式，可谓非常努力的婉约派诗人。读唐太宗李世民的文字，绮丽虚雅，宛如妇人，完全跟他心狠手辣，刚毅果决的形象不符。种种不契合的情形很多，让人很怀疑世民是个精神分裂或者思维极度跳跃的人。按照星座，他是个水瓶座。咱们不是宣扬迷信，有人告诉我说，水瓶座的人脑洞比较大。唐高祖李渊是射手座。唐太宗和武则天都是水瓶座。而唐玄宗李隆基是处女座。好像扯远了，我们回到正题。

李世民的感情和婚姻。太宗在每当皇帝之前，就娶了长孙氏，隋朝大将长孙晟的女儿。长孙氏还有一个弟弟长孙无忌，这个人我们回头会专门再讨论。“武德元年，册为秦王妃。时太宗功业既高，隐太子猜忌滋甚。后孝事高祖，恭顺妃嫔，尽力弥缝，以存内助。及难作，太宗在玄武门，方引将士入宫授甲，后亲慰勉之，左右莫不感激。”十年六月己卯，崩于立政殿，时年三十六。其年十一月庚寅，葬于昭陵。太子李承乾、魏王李泰、晋王李治，都是长孙皇后的儿子，也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皇子。长孙皇后贞观十年就去世了。之后太宗再也没有立皇后，似乎主要陪伴他的是徐贤妃徐惠，是湖州人，非常有才华。徐贤妃的外甥徐坚，是后来有名的文人。徐贤妃永徽元年卒，时年二十四，陪葬于昭陵之石室。永徽元年是650年，算起来徐贤妃是626年出生，长孙皇后去世的那一年才十一岁。

长孙皇后和徐贤妃是唯一两个在官方史书中立传的妃嫔，应该是官方认定的唐太宗的后妃。但实际上我们知道，李世民的女人很多。除了上面两位，还有一堆女人，包括后来的武则天，当时叫武媚，是比较低级的才人。韦贵妃有丈夫，跟前夫生有一女，根据史料判断，李世民对她惊为天人，应该是特别漂亮吧。所以李世民爱屋及乌，对她的女儿也很照顾。虽然没有皇室血统，李世民仍封其为定襄县主。李世民另外娶了隋炀帝杨广的一个女儿，生下了吴王李恪。据说李恪英武，跟李世民最相像。在李承乾倒台后，李世民一度想把李恪立为皇太子。如果那样的话，就有趣了。李恪身上流着隋炀帝和唐太宗的血，融合了隋杨和李唐两家皇室的血脉。可以说这么高贵的出身，必然会遭到很多政治集团的反对，所以最后不了了之。而且后来长孙无忌特别忌惮李恪，找借口把他杀了。另外我们提到，李世民还有一位情妇，就是弟弟李元吉的王妃杨氏。但是李世民并未娶她，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没有婚姻关系。根据有的史料记载，李世民晚年一度想把她立为皇后，遭到大臣反对没有得逞。

虽然李世民戎马一生，指挥千军万马，但是似乎不善于管理后宫。在史料的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到唐太宗后宫乱哄哄的气氛。很多重大的决策，甚至是立晋王李治为太子的决策，“妃嫔列于纱窗内，倾耳者数百人，闻帝与无忌等立晋王议定，一时喊叫，响振宫掖”。武则天在这种氛围里，认识晋王李治，一点都不奇怪。不过，在唐太宗时期，后宫几乎没有任何关于后妃竞争或者遭到贬斥的记载，更不要说你死我活的斗争了。

从性格上来说，李世民在玄武门杀死兄长和弟弟，杀死他们所有的儿子，可谓手段残忍冷酷。但即位以后，自我期许又很高，似乎有赎罪心理。一个人犯了错，总是卖力地弥补。尤其是想做一代英主的李世民，努力工作，想为自己当年的做法找到合法性。

其实在民间，仍然流传着《唐太宗入冥记》这样的文字，尤其是武则天时期，对唐太宗玄武门之变颇多讽刺。在敦煌文献中仍保存着这一民间文本（S.2630）。在这个当时就流传的故事里，阎王把唐太宗追索阴间，责问他六-月-四-日发生的事情，指责他“杀兄弟于前殿，囚慈父于后宫”。

李世民特别在意史书如何记载他，在意自己在死后的评价。他多次干预国史的修撰。可能干预得太过猛烈，于是在史籍中也留下了痕迹。贞观三年（公元629年），太宗下令在中书省特置秘书内省专门负责修撰前五代史。同年闰十二月，太宗又下令将史馆移入禁中，设于门下内省北面，由宰相监修。从此以后，原著作局不再具有修史职责，史馆成为皇帝直接控制的门下省的一个常设机构，专门负责修撰当朝国史。《唐会要》里面，多处记载了李世民要亲自审查起居注的事情，并且遭到了一些大臣的批评。比如贞观九年十月，谏议大夫朱子奢批评他，“陛下独览起居，于於事无失；若以此法传示子孙，窃有未喻。”他还多次问褚遂良，自己能不能看起居注；如果自己有错误，你们是不是也记载了。还问监修国史房玄龄要国史看，并且说：“朕之为心，异于前世。帝王欲自观国史，知前日之恶，为后来之戒，公可撰次以闻。”最后没办法，房玄龄等删为高祖、今上实录，拿去给李世民看。“上见书六-月-四-日事，语多微隐，谓玄龄曰：‘周公诛管、蔡以安周，季友鸩叔牙以存鲁，朕之所为，亦类是耳，史官何讳焉！’即命削去浮词，直书其事。”

我们看看官方史书《旧唐书》对他的评价：“臣观文皇帝发迹多奇，聪明神武。拔人物则不私于党，负志业则咸尽其才。所以屈突、尉迟，由仇敌而愿倾心膂；马周、刘洎，自疏远而卒委钧衡。……况周发、周成之世袭，我有遗妍；较汉文、汉武之恢弘，彼多惭德。迹其听断不惑，从善如流，千载可称，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