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2：韩田鹿 | 俗弊之书，唐敖的海外之旅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河北大学的韩田鹿。

通过上一节的讲述，我们已经对《镜花缘》的整体故事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接下来，我将带你了解《镜花缘》的重点内容之一：唐敖的海外之旅。

唐敖的海外之旅，无疑是《镜花缘》就故事层面而言最精彩的部分。

后世的一些影视作品，包括动画节目，对于《镜花缘》的演绎，基本上也集中于这一部分内容。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正在收听节目的你，对于《镜花缘》的了解，大概也主要集中在这一部分吧。

唐敖的海外之旅，是从循州开始，到海外的小蓬莱结束的。循州也就是今天的广东惠州，海外的小蓬莱既是神仙的居住之所，所以在地图上很难明确指出，总之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一路之上，游历过的国家有君子国、大人国、黑齿国、两面国、犬封国、玄股国等几十个国家，其中比较详细写到的，有君子国、大人国、黑齿国等几个国家。

大人国是唐敖海外之旅所到达的第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完全是一派儒家经典所描绘的上古三代气象。进入这个国家，所看到的是耕者让畔、行者让路，士庶人等，无论贫富贵贱，举止言谈，莫不恭而有礼。

唐敖等人在君子国遇到的第一个事情，就给了他们以极大的震撼。这一幕发生在君子国的集市上。一个隶卒在买东西，正在那里与卖货人讨价还价。中原人讨价还价，都是卖方“漫天要价”，买方“就地还钱”，而君子国则全然相反。

之间那买东西的隶卒手中拿着货物，说道：“老兄如此高货，却讨这般贱价，叫小弟买去，如何能安？务求将价加增，放好遵教。若再过谦，那是有意不肯赏光交易了。”

店家的回答是：“既承照顾，：“既承照顾，敢不仰体！但适才妄讨大价，已觉厚颜；不意老兄反说货高价贱，岂不更教小弟惭愧？况敝货并非‘言无二价’，其中颇有虚头。俗云：‘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今老兄不但不减，反要加增，如此克己，只好请到别家交易，小弟实难遵命。”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直到走来两个老翁，作好作歹，从公评定，命令隶卒照价拿了八折货物，方才交易而去。

总而言之，君子国这个国家，是处处事事都与中原不同。这里的人们彼此友爱，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诉讼案件；这里的人们于饮食从不追求穷奢极侈的排场，所以在他们的观念中，燕窝鱼翅之类的东西和粉条鸡肉之类的家常食材根本就没有什么分别。

这里的人们从不讲究什么风水鬼神，也不搞什么烧香念佛之类的活动，而是相信善以为宝，福祸自造。很明显，这个“君子国”，是李汝珍为与现实的丑陋世界相对比映衬而塑造出来的。

唐敖所游历的另一个理想国度是黑齿国。这个国家的人不但通身似墨，连牙齿也是黑的，再加着一点朱唇，两道红眉，更觉得奇黑无比。不过，这个国家的人面目虽黑，但内心却极明白。

他们无论男女，对于衣服装饰之类的东西全然不感兴趣，唯一能让他们感到荣耀、孜孜以求的东西，就是学问。并且他们的学问，绝非如中原不少学者那样，动辄大言欺人，实则游谈无根，而是讲求根底、扎实认真到了极致。

陪伴唐敖前去游历的多九公本是秀才出身，在中原也算是学问渊通的老儒了，仗着自己读过几本书，就到黑齿国的学塾里向两位才女卖弄，说什么“据这女子言谈倒也不俗，看来是读过几年书的。

可惜是个幼年女流，不知可有一二可谈之处。如果稍通文墨，今同外国黑女谈谈，倒也是段佳话。必须用话引他一引，只要略略懂得文墨，就可慢慢谈了”，谁知说不上几句话，在黑齿国两位才女的步步紧逼下，那些随口一说、落不到实处的学问，登时就显出原形，直狼狈得浑身是汗、坐立无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从黑齿国的学塾里出来，唐敖、多九公再看黑齿国的国民，一个个不但不丑，反而觉得美貌无比，而且不论男女，都是一脸书卷之气，那种倜傥儒雅光景，倒像都从这黑气里透出来，细细看去，不但面上这黑气万不可少，并且想那些脂粉之流，反觉其丑。

这倒真像现在坊间流行的那个笑话了：和人家那些黑人比起来，我们真是白活一场。黑齿国的国民，再清晰不过地为我们展示了什么叫做“腹有诗书气自华”，也由此批评了当时当时读书人中普遍存在的空疏不学、浮谈无根而妄自尊大、自以为是的风气。

如果说“君子国”“黑齿国”是正面的镜子，通过与它们的对比而能看到当时社会的不足；那么，像两面国、穿胸国、犬封国等国家，就是哈哈镜了，通过这几个国家，作者把社会上普遍存在而习焉不察的问题与现象，经过夸张、变形展示在人们面前，让人们在感到滑稽的同时，认识到人心的社会的病态与人心的伪妄。

比如犬封国，这里的人都是狗头狗脑，只在吃喝上用功，每天伤害生灵无数，并且有眼无珠，不识好人，一言不合就犬吠嘶咬。很明显，这是讽刺那些浑浑噩噩，不讲道理，除吃喝外一无所有能的酒囊饭袋。

长毛国的人，浑身上下都是茂密的毛发，据说是前世一毛不拔，所以今生就都托生到这个地方了。这是借长毛国，讽刺世上那些惜财如命的吝啬之徒的。

两面国的人，“看人下菜帖”，十分势利，正面慈眉善目，反面恶眼长舌，这是在讽刺那些两面三刀，口蜜腹剑的奸邪之辈。

写翼民国人奇人异象，头竟是与身高相当，长五尺有余，这竟是因为其常阿谀逢迎，给人“戴高帽”所致。很明显，这是借翼民国人的奇形怪状，来讽刺世上那些惯于拍马逢迎的势利小人。

《镜花缘》中惯于海外各国的描写，无疑是《镜花缘》中最有想象力、最动人的文字，历来受到人们的称赏。书中所描写的四十多个国家的名称，大部分名目出于《山海经》《博物志》《述异记》等典籍，也有的来自于作者所处时代的种种关于海外的传闻。

毕竟在李汝珍的时代，世界地理大发现已经完成，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零星知识也已经进入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的视野。但作者之所以编织了一个去奇幻的海外世界，安排唐敖完成了一次奇特的海外之旅，目的却并非为了炫耀才学或广人见闻而已，而是有着更深的寄托。

李汝珍所生活的乾隆、嘉庆、道光年间，正好是清朝由盛转衰的时期。虽说还不至于如晚清那样令人绝望，但作为整个中国封建时代的最后阶段，其末世的衰相已然显露出来，无论朝野，还是民间，都有着种种不尽如人意的地方。

对于这些不足，作者不便明言，遂假借对海外诸国的描写加以抨击与讽刺。书中所写到的海外诸国，有好有坏，好的是为了已理想映射现实社会的种种不足，坏的则是将作者所身处社会的种种弊端加以放大，以便让人们对当前社会所存在的种种丑陋之处有一个更加直观而痛切的了解。

一言以蔽之，书中所写唐敖游历的众多国家，表面上风俗奇异、各自独立，其实都是作者对于当时的社会现象、各色人等的放大反映，都有其各自的象征和讽喻的所指。它是清代中后期的一部“俗弊之书”：作者借虚幻想象之事，实写自己对现实生活的诸多看法以及对时代的深层剖析。

在这个方面，《镜花缘》与人们经常拿来与之相提并论的《格列佛游记》，确实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两部作品写的都是各自主人公的海外之旅，在主人公所游历的国家中，也都是既有寄托着作者社会人生理想的美好之国，也有借以鞭挞丑类、抒发不满的丑陋之国。

正因为如此，所以人们在说到《镜花缘》时，就经常说它是所谓“中国的《格列佛游记》”。但二者之间的差别也是明显的。这种差别，当然体现在两书截然不同的具体情节与细节上，但最核心的其实只有一点：就是《格列佛游记》所立足的社会基础乃是英国的君主立宪与两党制，它是一部披着游记外衣的政治讽刺寓言，其对现实政治的讽刺和影射是非常明显、人人一望而知的；而《镜花缘》立足的社会基础乃是文网严密的大清王朝，所以李汝珍批判的笔墨更多集中在世道人心、礼教风俗这些和现实政治距离不那么切近的内容上。

这一讲我为你讲了唐敖的海外之旅，以及李汝珍通过对海外之国的描写展现出来的对现实社会、风俗人心的反思。下一讲，我们再来说说《镜花缘》中一个特别引起后人注意的地方，也就是作品中对于女性问题的思考。

我是韩田鹿，我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