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4：张均 | 底层人为何更爱压迫底层人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中山大学的张均。

上一期我们分享了《呼兰河传》对故乡、对后花园、对祖父的温暖的回忆。那就像茅盾说，在这个作品中我们看见孩子的单调，甚至也看见了她的寂寞。这就意味着《呼兰河传》有一些比温暖的故乡回忆更为深刻的内容。这期我们就来分享这一部分内容。

我愿意把这一期起个名字叫中国的荒凉，这个是《呼兰河传》受到高度评价的一个内容。这方面的思考一直是萧红作品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他曾经说过，作家的责任，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都应该向着人类的愚昧。

也就是说无论是早期的《生死场》，还是到他最后的《呼兰河传》，他的追求始终是存在的。那么在何兰河传中，我们首先能够看到一种普遍的北方乡村的生存的真相。

在后花园以外，人们是怎么生活的？生命的表现中有一种非常明显的让我们感觉与众不同的萧红的发现，就是我们会发现湖南和这个地方的人们对生命非常的没有感觉，他们不但对他人的生命缺乏敏感，他们对自己的生命也缺乏敏感。

比如说朋友们一定会记得他有这么一段描写，讲述呼兰人的日常生活，他说他们吃的是粗菜粗饭，穿的是破烂的衣服，睡觉则睡在车马人头之中，他们这种生活似乎也很苦的。

但是一天天的也就糊里糊涂地过去了，也就顾着春夏秋冬，脱下单衣去穿起棉衣来的过去了。那么他写的呼兰人日常生活浑浑噩噩，没有感觉都这样，生活中他说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地长大，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这里面有些话是有点恐怖的，长不大也就算了。

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一个生命降临，我们今天认为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但是在呼兰人看来，一个孩子长不大就过去了，所以在他们的意识中这都不算是一个生命。然后老了也没有什么关系，眼花了就不看，耳聋了就不听，走不动了就瘫着，这有什么办法。

我们看到这段描写，就会感觉如果我们在呼兰河生活，如果我们老了，那么是一个比较悲伤的，没有人同情也没人帮助的一个世界。 

还说死，父亲死了，儿子哭，儿子死了，母亲哭，哥哥死了、一家哭，嫂子死，她的娘家人来哭。那么这是写的呼兰人对于死的态度，其实也写出了中国家庭关系。为什么嫂子死，她的娘家人在哭呢？这就表明嫂子死家里人是不哭的，只有娘家的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才会来哭。

所以萧红的文字描写，有时短短几句话就能够概括，一个地方的文化，一个地方的生存规则。那么在萧红眼中，呼兰河这个地方，人们愚昧、麻木，对自己的生命、对他人的生命都没什么敏感，也没有什么同情。人像动物一样的生活着。

那么这个地方有没有精神？有一段是这样说的：假如有人来问他们人生是为了什么？他们并不会茫然无所对答的，他们会直截了当地不假思索地说出来。人活着是为了穿衣吃饭，再问他，人死了呢？他们会说人死了就完了。

这段话我们就能清晰的感觉有一种东西在呼兰河是永远不存在，这就是精神。我们在吃穿衣食住行之外，这个世界上他们看不见任何思路，这就是《生死场》中所说的。乡村永久的没有灵魂，只有物质来充实他们。

这也是萧红所发现的中国的国民生活的一个真相。虽说在学术界有人用生命的荒原来总结萧红熟悉的呼兰镇这个地方，在这个地方生命没有任何意义，生命在这处之外没有任何追求。

我们既不认为自己的生命有更高的追求，也不认为别人的生命也有更高的追求。人们只是像动物一样的、如此粗糙的简单的火种。所以萧红的这篇《呼兰河传》在温暖的回忆之外，让我看到了有一种非常可怕的文化。这是一个精神的荒原，这是一个生命毫无意义的所在。

当然在《呼兰河传》中，它不光是用简单的话语来概括这样一个生存的真相，而且他还用一些具体的案例，具体的人生来反映他的看法。比如给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呼兰河传》讲述了一个小团圆媳妇的故事。

团圆媳妇一来就引起了大家的议论，觉得他不太正常，为什么不太正常呢？第一孩子在作品中只有12岁，他对别人说自己有14岁，这个孩子他非常爱笑，在她婆婆看来，生活中没有什么值得可笑的事情。

但这个孩子每天笑呵呵的，让她的婆婆觉得这个孩子有点不正常，这也很让我们想起《聊斋志异》中有一篇小说叫《婴宁》。婴宁这个女孩子也非常爱笑，他的家人也认为他不正常。

那么在《呼兰河传》中，小女孩爱笑，生活了无生趣的婆婆看待，生活中没有值得笑的事情，为什么她总是笑，这是第一点。第一点认为他很不正常，说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为什么长得那么高，太高了不正常，然后又觉得他每餐要吃三碗饭，这个很不正常。所以她的婆婆忧心忡忡，要给她治病，认为他有病。

后来就来了一个跳大神的就说，你的儿媳妇身上附有小鬼，我有方法来治他。怎么治呢？要洗一个热水澡，把它烫死。然后她婆婆一听就信了，就答应那个人就给她儿媳妇洗热水澡。在这个故事里面，那么萧红让我们看到一种非常深的郁闷，这种很闭塞的一种文化中，一种非常愚昧的文化。

当然下面萧红讲的故事更加让人惊心动魄。这个故事就让我们看到鲁迅作品中的一个看法，鲁迅在他的文章中长期的批判一个思想，叫做看客。

鲁迅认为中国人他天生就是看客，他们喜欢围观，喜欢热闹，他们缺乏正义感。那么在《呼兰河传》中，鲁迅的思想也非常清晰的可以看出，比如说小团圆媳妇大庭广众之下洗澡治病，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村子都很兴奋。

大家想这个团圆媳妇就是个女孩子，长得比较高，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在这样一个情况下，在大庭广众给她洗热水澡，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个多么难得的观看的机会。所以她洗澡的那一天，村子里很多人都去围观，都去看了，把这当成一个偌大的事情看。

所以在这样一个背后，我们可以看到鲁迅对看客的讽刺或嘲讽，在《呼兰河传》中也是可以看到。当然在作品中小团圆媳妇洗了三次澡，每次都晕倒。因为水温非常高，小团队媳妇的头发洗澡之后就全部脱落了。又过了不久，小团圆媳妇就死了。

在死的背后，萧红进一步给我们展示了乡村的悲剧是怎样的悲剧，有这么一段是讲的是这样子，说小团圆媳妇死了以后，村子的人去参加丧礼，他们是怎么理解小团圆媳妇的死亡的？

他们两个在人家喝了酒，他们两个指的是他们家的老厨子和有伯，说他们两像两个胖鸭子走也走不动的，又慢又得意，这两个人在做丧事的这一家吃得很饱。

走在前边的老厨子，眼珠通红，嘴唇发光，走在后面的有伯面红耳热一直红到他脖子下面那条大筋，一个说韭菜真不错，一个说鸡蛋汤打的也好。关于埋葬团圆媳妇的经过却无一字提到，好像他们两个是过年回来似的，充满了欢天喜地的气象。

其实我们会说一个优秀的作家，他对人生那种深刻的揭示与批判是不动声色，我会看到一个年轻的12岁的女孩的死亡，在这个村庄中没有引起任何的感觉，人们在他的丧礼上留下深刻的印象是鸡蛋汤很浓，菜很好吃，对这个女孩的死亡人没有感觉。

所以萧红的这种对他的故乡，这种人的冷漠的批判，让人非常难以忘怀。所以有人也认为在现代文学史上，对于鲁迅思想继承的最深刻的恰恰是萧红。

当然这个作品中除了小团圆媳妇，还讲一个叫冯歪嘴子的人的故事。

冯歪嘴子是一个磨豆腐的，在这个地方他一直受到周围邻居很好的评价，他很勤劳，对人很好，又很热心肠，所有人对他评价非常好。

但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冯歪嘴子竟然娶了老婆生了孩子，而且她娶的老婆，竟然是他们所熟悉的王大姑娘，这个姑娘长得很漂亮，平时也很好，但有一天他们发现这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了，而且还生了孩子。

这个时候周的邻居对他的评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过去无论是冯歪嘴子还是王大姑娘，他们的评价都很好，但是发现他们俩恋爱生了孩子之后，尤其是两个如此贫穷的人，在邻居们看来，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能享受爱情呢？有什么资格享受感情？所以他们开始非常看不惯冯歪嘴子也看不惯王大姑娘，他们有这样的议论。

等到晚上在没有灯的下面，我家全体的人都聚集了的时候，那才连说带讲的说，王大姑娘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说他说话的声音那么大，一定不是好东西，哪有姑娘家家的大说大讲的。

有二伯说，好好的一个姑娘，看上一个磨房的磨倌，介个年头是啥年头！我们会发现像有二伯这样的人，他很贫穷，也被别人看不起，但是他也非常看不起冯歪嘴子，他看不起跟他一样贫穷的人，他认为这些人不应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说在萧红的这些不动声色的描写中，在这些通过一个孩子所看到的成人世界的发生的事情中，她有惊心动魄的思想的批判在里面。

类似这些内容在《呼兰河传》中很多，也是我们读起来很难玩味的内容。所以我们说要完整的理解《呼兰河传》，那么就应该把这些内容和前面所讲的它的后花园的温暖的回忆，合起来阅读，一起来理解，我们才能理解《呼兰河传》完整的内容。它不单单是一部童年的回忆作品，它也包含着丰富的思想。

但是，这就会出现一个问题，那么萧红一方面描绘了美好的呼兰和美好的后花园，一方面又描写了这么多愚昧的让人惊心动魄的国民生存的一个事例，这两者明显是相互矛盾的。

那么在一部作品中，他如此相互矛盾的内容怎么就放在一起去了，这个也是我们理解《呼兰河传》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对此问题我们下期来解答。

谢谢大家，我是中山大学张均，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