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3：张均 | 萧红写童真，和冰心有何区别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们好！我是中山大学的张均，上一期我和大家分享了《呼兰河传》的结构和内容。呼兰河传是一部怎样有精神内涵的作品？我们这一期继续的分享。

《呼兰河传》今天让人怀念，让人读起来非常喜爱。它最优美的部分在哪里？我们可以从茅盾先生的一段评价开始，茅盾先生是这样说的，他说要点不在《呼兰河传》不像一部严格意义上的小说，而在于它这不像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些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副多彩的风土话，一串凄婉的歌谣，这是茅盾的评价。

他首先指出《呼兰河传》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小说，我们一般说的严格意义上的小说，是一个怎样的小说呢？我们更喜欢读一个从头到尾的故事，有明确时间顺序的故事，有明确因果关系的故事。

但是《呼兰河传》不是这样，它实际上是按照空间顺序来讲的，它没有中心人物，它更没有通过一个人一生的历程，来告诉我们一个道理，等等这些它都不太符合传统对小说的看法，但是茅盾又说尽管它不像一个传统的小说，但是它有它自己独特的东西，比如说它是一幅多彩的风土画，这个意思怎么理解？这是《呼兰河传》中特别突出的一点。

我们今天阅读《呼兰河传》，可能有很多情节我们会忘记，但是里面有一些描写，我们会印象非常深刻。就说萧红家有个后花园，实际上是一个菜园。关于后花园，她有很多描写，在后花园，萧红和祖父一起度过非常美好的童年时光。

在她的作品中这方面的描写就非常多，我们可以首先来看一段她对和祖父在后花园的描写，有一段是这么说的，“祖父一天都在后园里边，我也跟着祖父在后园里边。祖父戴一个大草帽，我戴一个小草帽。祖父栽花，我就栽花；祖父拔草，我就拔草。当祖父下种，种小白菜的时候，我就跟在后边，把那下了种的土窝，用脚一个一个地溜平，哪里会溜得准，东一脚的，西一脚的瞎闹。有的不单没让土把菜种盖上，反而把菜籽踢飞了。”

像这样的段子，在《呼兰河传》中很多，因为萧红和她的祖母不亲近，和她的继母也不亲近，父亲在她印象中是冷漠的专制的，所以祖父给她很大的温暖。整个《呼兰河传》也对祖父巨大的怀念为一个情感基调的。所以这部小说有这一层次的描写，展示了作家内心中对于呼兰对于故乡的依恋。

与此同时，在《呼兰河传》中还有另外一层比较特别的描写，就是写我在后花园所看到的各种景象，比如说花朵蜜蜂太阳阳光等等，这些描写给人印象特别深刻。比如有这么一段，可能稍微长一点，我们略微念一下。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儿上了天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谎花，就开一个谎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我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玉米愿意长多高就长多高。它若愿意长上天去，也没有人管。蝴蝶随意的飞，一会从墙头上飞来一对黄蝴蝶，一会又从墙头上飞走了一个白蝴蝶，它们是从谁家来的？又回到回家去，太阳也不知道这个。”

这样的描写很多，我们读到这样的段落之后，非常容易能够回想起我们童年在乡村度过了很多岁月，那些蜜蜂那些鸟那些鱼帮我唤醒了一个很遥远的亲切的一个世界。但是这种描写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地方，如果我们对照一下其他作家的描写，比如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比如冰心的对于童年的描写，我们就会发现萧红的描写和她们很不一样，不一样在哪地方呢？

很重要一点。在萧红的这些作品中，它使用了一种特殊的视角，我们叫儿童的思想，孩子的视角，她所看的世界是一个孩子的世界。这个孩子的世界与成人的世界有什么不一样？我们成人看一朵花，就是一朵美丽的植物，看着太阳就是一个发着高温的一颗恒星，看一棵树就是一棵树，但是在萧红的笔下，花不单是一朵花，花也是一个小孩，虫子也不单是个虫子，虫子也像一个小孩一样，她笔下所写的这些动物，这些植物，甚至没有生命的太阳，都像一个孩子一样，萧红是可以和它们说话的，是可以和它们交流的，是可以知道对方心思的。

这样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到大自然的万物和主人公这个孩子“我”是一起做游戏的伙伴，是一个生机盎然的世界，也是一个拟人化的世界，这个非常的特别。整个《呼兰河传》都有这个特征，而且最令人惊讶的是，就是说我们会觉得也许别的作家也会这样写，但你就会觉得别的作家在有意识地使用修辞手法，使用技术训练，但是你读萧红的文字的时候，却没有这种感觉，好像觉得萧红就是顺手写来就是如此。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在文学史上，萧红是一个带有天才的作家，她的思维方式天然的是文学的。她把它想出来的东西直接写出来，就是文学的，她不太需要有意识地去讲究修辞，去构思，她不太需要这个，所以这是一个天分极高的作家，是一个用直觉写作的作家。

所以我们读她这些作品会有这种非常通透的一种感觉。当然像这样的描写，在作品中还非常多，相信我们的朋友也很熟悉。我们今天读的这样的描写，会觉得很亲切。我们大多数朋友身在北京上海广州这样的都市，我们离开了遥远的故乡。

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我们有很久没有听见故乡的鸟声，很久没有看见故乡的一草一木，但是《呼兰河传》这部作品，它会将这些为我们召唤出来，让我们重新看到童年，重新看到被我们遗忘的事物，这一点是读起来特别温暖特别感人的地方。这是我们阅读《呼兰河传》，在它的精神上第一个很值得为人重视的层面，是多彩的风土画，这个是《呼兰河传》和许多作品既相似又不相似的地方。

当然，在这个在阅读之后，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读出一点别的东西呢？，这个作品是不是除了这个温暖快乐热闹，童年的美好之外，有没有写别的东西呢？其实是有的。

所以茅盾先生也说过一段话，他是这样说的，他说“这个小女孩每天的生活多么单调啊。”我们一看这个描述，就会觉得茅盾先生的这个感觉很突兀。在一个后花园，连虫子都会说话，连倭瓜花都会说话，这个小女孩怎么会寂寞呢？，所有后花园的所有的动物植物，所有的阳光都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会说她很寂寞？其实我们细想一想，茅盾先生的话是有道理的。

一个在童年时代的人，她没有玩伴，在人和人之间她缺少温暖，它只有在大自然中间寻找温暖，对一个天性好动活泼热闹的孩子，这确确实实是有一点点寂寞的。

所以这个茅盾的发现其实是很深刻的，而且它还牵扯到《呼兰河传》另外的内容，也就是说《呼兰河传》不仅仅是一部童年的回忆的作品，也不仅仅是一部对过去的往事进行缅怀的作品，其实它还有一些内容比这更深刻，比这更值得我们去品味。

下一期我们在做分享。谢谢朋友，我是中山大学张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