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1：韩田鹿 | 一场由女神吵架引发的故事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河北大学的韩田鹿。

在中国的小说史上，有一部非常特别的小说。说它特别，是因为它一方面非常有名，凡具有初等以上文化知识的人，很少有人不知道这部小说的，小说里所提到的“君子国”“大人国”“小人国”“女儿国”的故事，在中国也都有着很高的知名度；但另一方面，真正把这部小说看完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几乎是百中无一。这部作品就是清代作家李汝珍写的《镜花缘》。

名气很大，读完的又很少，所以，就格外需要一个文学的导游，将你引领到《镜花缘》的胜境之中，去了解这一片镜花水月中的风物人情。今天，由我来陪伴你们，一起进入《镜花缘》的奇幻世界。

在开始介绍这部作品之前，我们先说一说它的作者李汝珍。

李汝珍，号二铭，人多尊称其为“北平子”。他生于公元1763年，死于公元1830年，直隶大兴，也就是今天的北京市大兴区人。他自幼聪颖异常，读书兴趣十分广泛；长大后为人清高，博学多才，举凡星象、占卜、医药、书法、篆刻等，几乎无不涉猎，而且都有精微独到的见解，特别是音韵学方面的造诣，更堪称独步天下。李汝珍一生著述颇多，而最能让他不朽的，就是融汇毕生所学、耗费二十余年心力写成的《镜花缘》了。

李汝珍能够写出《镜花缘》，与其生平经历有着密切的关联。他少年时师从大儒凌廷堪，于学问几乎无所不窥，这就为他奠定了极其鸿富的知识基础；成年后对八股文极其不屑，没有像当时绝大多数读书人那样将一生消磨在科举以及仕途上，这就使他有着充裕的时间精研学问以及著书立说。

壮年时又曾长期生活在海州、惠州等东南沿海地区，这就使得他对海外的生活有很深的了解。缺乏这些生活、学问方面的几点，要完成《镜花缘》这样一部以海外游历为内容的长篇博物小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我们将分四个部分，为你讲述《镜花缘》的大体内容，以及书中的精华所在。第一个部分，为你介绍《镜花缘》的整体框架和主要内容，让你对《镜花缘》有一个整体性的把握；第二个部分，重点为你介绍书中主人公之一的唐敖在海外的游历，领略唐敖海外之旅的所见所闻，以及作者这些貌似奇幻的海外之旅背后深沉的社会与精神寄托；第三部分，重点为你介绍由作品中众多才女构成的那道靓丽风景线，以及这道风景线背后所折射出来的对女性问题的思考；第四部分，则为你分析《镜花缘》这部小说在艺术上的成败得失。

在正式进入《镜花缘》这部作品之前，我们先要提一部比《镜花缘》有着更高知名度的作品——《红楼梦》。

大家还记得《红楼梦》的框架吗？《红楼梦》的主体故事，是镶嵌在一个叫做“还泪”的框架之中的：太虚幻境中有一个神瑛侍者，窗前有一株绛珠仙草。神瑛侍者每天以甘露水浇灌绛珠仙草，久而久之，绛珠仙草遂有通灵之意。

一日，神瑛侍者要下凡历劫，绛珠仙草也要随之下降凡尘，以报答他的浇灌之恩。那么用什么来报答呢？绛珠仙草说，我也没有什么甘露之水，能够报答他的，只有这一生一世的眼泪罢了。神瑛侍者托生为宝玉，绛珠仙草托生为黛玉，宝玉出生时从娘胎中带出的那块美玉，则是女娲年娘炼石补天剩下的一块五色石。黛玉为什么眼中总是有流不完的泪水，这就是其中的缘由了。

神瑛侍者、绛珠仙草在经历了一番尘世的喜怒哀乐、生离死别后，重新回到太虚幻境；而这块不曾补天的石头，也就重新回到了大荒山无稽崖下，石头上写满的，是它在这个世界上的所见所闻。这块石头，最后被曹雪芹看到。曹雪芹对这块石头上的文字进行了“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的改动，最后的成品，就是堪称中国小说史上最灿烂的明珠《红楼梦》了。

《镜花缘》的框架结构，全从《红楼梦》中学来。它的主体框架，同样是一个神仙下凡历劫的故事。

故事的缘起，要从某一年王母娘娘的寿诞说起。这一年的三月初三，正值王母娘娘的寿诞，天上的各路神仙，少不得要去王母处赴蟠桃胜会，其中就有百花仙子。

蟠桃会上，嫦娥仙子提出建议，要百花仙子下令百花齐放，但百花仙子却不肯听从，说花木的开放都是按时令进行的，不比歌舞，可以随时进行。两位仙子争执起来，在争执中，百花仙子口不择言，发下重誓，说如果我果真有一天如此糊涂，让百花在一日内开放，则宁愿被贬下凡尘，受下界无边之苦。

就是这一句誓言，开启了后面的无限故事。

王母娘娘寿宴后不长的一段时间，天上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心月狐因为思凡而被贬下天界，降生为人间帝王。下凡之前，嫦娥对心月狐进言，说身为君王，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无足称道，能让百花在一日之中开放，方才显出帝王的通天气派与手段。心月狐深以为然。

心月狐所托生的帝王，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则天，而武则天也果然在一个飘雪的冬日忽然要赏百花，并降下圣旨，令上苑名花必须一起开放。

武则天的命令一下，让牡丹、月季、月季等各位花神赶忙去找百花仙子禀报，谁知这天百花仙子正巧到麻姑处下棋未回。众花神无计可施，迫于人间帝王的权势，除牡丹稍有迟滞之外，上林苑所有名花，均在武则天规定的时限内悉数开放。

既然与嫦娥打的赌以失败告终，百花仙子也就遵照当初发下的誓言，前往下界，托生为岭南秀才唐敖的女儿唐小山。而那些违背时令开花的百位花神，也都接受了上帝的惩罚，陪伴百花仙子一同下凡历劫，等到劫数满后，方能重回天界。

而一部《镜花缘》的主体，写的就是百花仙子以及各位花神在人间的种种遭际。

《镜花缘》的人间笔墨，可以分为前后两个大的组成部分。

第一部分的主要内容，是唐敖的海外之旅，旅途中最活跃的人物，除了唐敖外，还有他的妻弟林之洋，以及见多识广的老舵手多九公。

唐敖的海外之旅，缘起于一场无妄之灾。小山十几岁时，唐敖赴京赶考，取得了殿试的第三名，也就是俗称的“探花”。正当他踌躇满志之时，忽然有人上了一本，说当年唐敖曾经与起兵反的周徐敬业、骆宾王等人结拜为异性兄弟。武则天接到奏章，于是免去了唐敖的探花，将其贬为秀才。

人生的大起大落，使得唐敖顿时看破红尘，对俗世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在漫无目的地遨游了大半年之后，唐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一个老道士告诉他：如今百花获罪，下降凡尘，其中有名花十二，不幸漂流海外。你的使命，就是遨游海外，将那些名花带回海内。使命完成后，你当身登小蓬莱，超凡入圣，位列仙班。

梦醒之后，唐敖就寻思到海外游历。正巧，唐敖妻弟林之洋就是一个从事出洋贸易的商人。唐敖于是找到林之洋，提出带自己出海的请求。林之洋爽快地答应了。就这样，唐敖带着寻访海外名花的使命，走上了茫茫的海外历险之路。

《镜花缘》接下来的内容，就是唐敖在海外的游历。因为有仙缘，所以在旅行开始后不久，唐敖就先后吃了蹑空草、肉芝、朱草等种种仙家异物，虽然还不是神仙，但也超凡入圣，差不多是半仙之体了。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唐敖先后游历了君子国、无肠国、黑齿国、白民国、女儿国等几十个国家，见识了海外各国的风土人情，也在沿路之上结识了十几位出众的女子，为她们此后在中原聚首打下了伏笔。走到一处叫做小蓬莱的地方，唐敖若有所悟，就在此地停留了下来，任凭林之洋等人怎样苦劝，也坚决不肯回转中原了。

以上是第一部分的主要内容。《镜花缘》第二部分的主要内容，则是唐小山的海外寻父，以及海外归来参加武则天所开女科并得以与各位花神所托生的才女完聚的经历。这一部分的主要人物，自然就是唐小山了。

唐小山得知父亲滞留海外，找到林之洋，定要与他一起出洋，寻访父亲的下落。家中原有一个林之洋、多九公从小蓬莱捉住、极通灵性的白猿，小山也一并带在身边，以为消愁破闷。

一路之上，虽然经历了许多险情，但幸亏有当年在上界做神仙时候的好姐妹百果仙子的暗中帮助，所以有惊无险，不但顺利地到达了小蓬莱，还沿路收容了飘零在海外由各位花仙子托生的才女。

在小蓬莱，唐小山探访到一处亭子，叫做“泣红亭”，亭内有一座石碑，碑上镌刻着百位由各花神托生的才女姓名、各自的绰号和各自所司之花；在每个人的名姓之后，还有几句对各自经历命运充满暗示性的几句题词。小山将石碑上的文字记录下来，小心带在身边。

此时的唐敖已经成仙，怎么可能重返人间。他也不与小山见面，只是留下一封书信，嘱咐小山改名唐闺臣，待应过才女考试后，自然会有聚首的时候。小山遵从父命，当即改名唐闺臣，回转中原，一心准备科举。

因为前缘凑泊，不少托生为才女的各路花神也渐次聚拢到唐闺臣的周围。一日唐闺臣正与几个姐妹翻看从泣红亭中抄来的的碑记，那只曾经伴随唐闺臣海外遨游的白猿也在一旁。

唐闺臣开玩笑地对白猿说，将来如果你能将碑记交给一个文人，以此为蓝本写成一部小说，也是大功一件。白猿听了，把头点了两点，手捧碑记，将身一纵，跳出窗外去了。原来，这白猿也不是一般的猿猴，它本是百花仙子洞中得道多年的仙猿，跟着百花仙子到凡间历劫的。

转眼之间，考试的日子已经来临。各位才女各展平生所学，毫不意外地都金榜题名了。此次考试，共录取才女一百名，姓名次第，与当初唐闺臣在泣红亭中所见的碑文并无丝毫舛误。

金榜题名之后，各路才女聚首，过了一段诗酒优游的快乐日子。在这段日子里，每天就是赏花、饮酒、玩笑，一个宴会接着一场宴会，一场欢笑接着一场欢笑。

当然，才女的聚会和白丁的聚会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每次宴会，都充满着诗词曲赋，充满着才情与学问的碰撞，都是一场雅到极致文化盛宴。

然而正像俗话所说的那样，“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欢聚过后，大家少不得各奔前程，众才女也就渐次飘零了。唐闺臣再次到小蓬莱寻访父亲，这一次终于见到父亲，两人一同做了神仙。

当年反周的徐敬业、骆宾王等人的子孙们扛起先辈的大旗，再次发动义兵，虽然伤亡惨重，到底战胜了武家军，迫使则天皇帝退位，让位于中宗李显，恢复大唐名号。

退位之后，仍下了一道懿旨，来年仍开女科，并命前一科取中的各位才女重赴红文宴。而各位花神下凡历劫的故事，到此也就完结了。

故事完结了，但从故事到小说，根据作者的交代，中间还经历了数百年。还记得那只白猿吗？这只白猿，它当初拿了这碑记，就开始到处寻访能够将此一段传奇写成文字的合适人选。它最初找到的人是五代时候的刘昫，但刘昫忙于编撰《旧唐书》，没有应承此事。

到了宋代，它又找到欧阳修、宋祁，这两个人忙于编撰《新唐书》，也没有应承此事。一直到了清朝，才找到李汝珍，才算将此事应承下来。李汝珍消磨了几十年的层层心血，终于敷衍成一部小说，这就是《镜花缘》了。

好，这一讲就到这里。在这一讲中，我为你讲了《镜花缘》作者李汝珍的经历，也带你大致了解了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下一讲我们就来具体聊聊这部作品最精彩的内容：唐敖的海外之旅。

我是韩田鹿，我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