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两个孩子分蛋糕，怎么做到每个人都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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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程文稿 

喜马拉雅的听众，你好，我是复旦大学经济学院的张军。

今天要讨论两个孩子分蛋糕这件事情，我们怎么才能做到让每个人都满意。这件事情看起来很简单，其实相当的复杂。我猜我们很多听众一定知道，最广为人知的分配方案，也就是负责切蛋糕的孩子要最后去拿蛋糕。

为什么这个方案可以让每个孩子都满意？其中的逻辑是这样子的，我们先假定这个蛋糕已经被切成了两块，这样的话第一个拿蛋糕的孩子相对就有了优势，因为他会选择较大的那一块蛋糕，那么留给负责切蛋糕孩子的是比较小的那块蛋糕。

当然切蛋糕的孩子也不会这么傻，他事先也会想到说，一旦自己把蛋糕切好，就不可避免地会拿到相对小的那一块。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定会考虑应该怎么切，才能够防止自己的利益受到伤害。显然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个蛋糕切成完全相同的两块。这样的话，第一个拿蛋糕的孩子无论怎么选，负责切蛋糕的孩子也都能够拿到这个蛋糕的另外一半，因为两个是一样大小。

在这种程序下，两个小孩都努力的使自己得到尽可能多的蛋糕，但是最后产生的其实是一个非常公平的结果，我们得承认这当然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方案。

这种所谓负责切蛋糕的人，最后拿蛋糕的这种方案，其实也体现了整个西方文明关于权力的分立和制衡的思想，这个思想认为人性是不可靠的，每个人都有自私和贪婪的一面。往往在这种情况下，正义的结果不太容易出现，所以要防止这种情况发生，最好的办法我们就是把权利形成一个对立分力，然后有一个制衡，把它交给不同的人来独立的行使。

在分蛋糕的例子里面，如果一个孩子既负责切蛋糕又负责分配蛋糕，就有可能把蛋糕切的大小不同，然后给自己留一份比较大的。但是只要把切蛋糕的权利和分配蛋糕的权利分开来交给不同的人，那么最后的分配结果就可以让每个人都满意。

但是如果你从这里面认为有一种逻辑可以解决我们人类面临的一切麻烦，这就高兴太早了。这里有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我们在现实的人与人的交往当中，我们看不到或者极少看到用这种办法来处理利益的分配，假如你经常要和别人分蛋糕，而且每次你都要提出用这种方案，我相信没有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道理也很简单，这种方案之所以有效，是因为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自私和贪婪都暴露出来了。现实当中没有人希望向别人展现我们贪婪或者自私的一面。除了获得眼前的物质利益，我们还渴望得到其他人的信任理解，尽可能多地向其他人向外界展示我们的善意。

你也许你会问，人类为什么需要向自己的同类展示这个善意呢？因为人类之所以能够创造出伟大的文明，主要是因为懂得相互之间的协作，如果人人都是孤立的，或者是视他人为地狱，那么我们人类和野兽的区别就不大了。

而人和人之间的这种协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彼此之间的信任。比如我们之所以愿意经常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不是希望别人为自己的饮食买单，而是想通过共同进餐来观察对方是否可以信任，并且最大程度的来获得对方的信任。如果大家都认为彼此不是自私和贪婪的，那么在未来就会成为协作的伙伴。这就解释我们为什么在聚餐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抢着要去买单。

所以前面谈到的切蛋糕的人最后拿蛋糕，是没办法满足我们向外界尽力地展示自己的善意的那一面的需求的。举个例子，你和你的朋友约定说，你来切蛋糕而由他来分配，你希望她得到较大的一块，这个时候你该怎么做？假设你把蛋糕分成大小不同的两块，他该取走大的还是取走小的？如果他取走大的，他就会觉得他没有向你表达他的善意，反过来好像他非常的自私和贪婪。如果他取走小的，你向他表达善意的这种想法就没有成功。如果你把蛋糕切成两个完全相同的两块，那么他就会怀疑你不信任他，所以你要表达善意。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切蛋糕和分蛋糕，这两件事情都由你一个人来做，把这个蛋糕切成两个不同的这样小块，自己留一块小的，只有这样，你的善意才能够得到清晰的表达。

简而言之，我们在生活当中往往很不喜欢赤裸裸的来谈利益的分配，用我们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谈钱是伤感情的。况且，任何基于人性的自私和贪婪所涉及的这种机制，在现实中都有巨大的漏洞。

回到前面切蛋糕的案例，如果小孩A对小孩B说，我来切蛋糕，你来分配，那么会怎么样？小孩B也有理由担心不公平的。因为这样一个充满不信任的方案出来以后，，B就和A就处在利益的冲突当中了。B也许会想说，你拿出来分的蛋糕是我们全部的？你也许还藏了一个更好的蛋糕，你只拿出来一个不好吃的，要分一块给我等等。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我们彼此之间缺乏信任，任何方案都不可能让每个人满意。所以我们中国古人是有很大智慧的，我们教育小孩分食物，用的是孔融让梨的故事，孔融直接把大的梨子给了他的兄弟，而不是坚持要求把所有的梨都切成相同的几块。

最后我也想说，用私利之间的相互对抗来解决利益分配，也还是会出现无效率的僵局的。比如美国特朗普总统和国会之间，围绕修建美国与墨西哥边境墙的预算问题就吵得不可开交。大家僵持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谁的利益都没有实现，其实是两败俱伤。

我记得那个李鸿章在曾国藩手下当幕僚的时候，曾国藩曾经给他讲过这样一件事情，李鸿章说他受用终生。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一户人家家里来了贵客，父亲让儿子到集市上去买点食物水果准备午餐。谁知道已经过了11点了。儿子没有回家，父亲就很着急，跑到村口去看一下。他发现他的儿子挑着这个菜担和一个货郎僵持在一个田耕上面，田耕两侧都是水，又很窄，只能容一个人过。这两个人都不愿意下到田里去，所以就僵在那里，两人都过不了。父亲就上前的礼貌的和货郎商量的说：“朋友，我家有客人要准备午餐，你往水田稍微让一步，让我儿子过来怎么样？”

这个货郎就说：“这什么话，你儿子就不能让我先过？”他父亲说：“儿子个子比较小，下田怕打湿了这个担子，你的个子高也不至于沾到水。麻烦你先让一下。”那么货郎就说：“你儿子担子里也不过就是一些食物，就算湿了也能够吃。我担子里是北京广州带的一些贵重的物品，万一被水打湿了，其实就不值钱了，对不起，我不能让。”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一旦大家以自己的利益为出发点，你是很难说服别人来考虑你的利益的。

所以我们有时候开车的时候，一直强调说礼让三先，这个道理也在这里。因为你强调你的利益，我就会强调我的利益，那么最后就变成了僵局。所以这个时候父亲就想了想，说：“那么我先下水，朋友你就把货担给我，我顶在头上，然后你就空着身子从我儿子的旁边绕过，然后我把这个单子再递给你，这样怎么样？”说完这个话，父亲弯着腰去脱自己的鞋子，袜子，货郎看到这个情形了，突然觉得非常过意不去，说：“算了，老先生，你也不要费事了，还是我先下水，让你儿子过去！”于是僵局就打破了。

我们可以看到父亲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发现的。当事人的利己之心都被唤起来以后，麻烦是解不开的。但是对于是否应该照顾老年人，所有人是有共识的，所以他就迅速调整他的策略，改为表达善意。当一方表达善意的时候，那么另一方也会选择表达善意，原来的僵局或者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总而言之，当一种机制运行的基础，是强调个人的自私和贪婪的时候，而没有留下表达善意的空间，那么即使这种方案是可行的，也未必是有效率的。

在最后我给大家出一个思考题，在贾樟柯执导的电影《江湖儿女》里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场景: 黑社会的老大斌哥，他有个孙某和贾某两个马仔.有一天在麻将桌子旁边，孙某就声称贾某借了他一大笔钱没有还。 孙某说贾某无凭无据，所以坚决否认向他借过钱。最后两个人闹到了拔枪的程度，斌哥就说:” 去把二爷请来，当着二爷的面，老蒋，你说说你到底有没有欠过我老孙的钱？”在关公的塑像面前，贾某承认了自己欠孙某的钱，纠纷得到了解决。

美国总统就职宣誓的时候，他的一只手是要放在圣经上面，背后的道理我觉得跟这个也是非常类似。

大家觉得分蛋糕这个问题，是否有可能用这样一种类似的方式来解决？ 那么如果可以，优点缺点又是什么？

好,那么今天的这节课就到这里。 谢谢，我们下一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