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第二十六回 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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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二十六回
一个浪头过后,被掀起的波浪渐渐地趋于平静了。生活里的突发事件业已结束,生活似乎又回归了常态。第二十六回,从结构上来说,似乎就是一个过度。一张一弛的文武之道,被曹雪芹用在小说的情节安排上,可以说,已经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看回目。“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写的就是两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怀春的情思表达。不同的是,一个是主动传情,一个是暗自斟情;一个是大胆出击,一个是小心藏匿。皆因她们身份不同,一个是丫鬟,一个是小姐。
不知道读者想过没有,曹雪芹费这么多的笔墨写一个干粗活的丫头小红,写她的容貌,写她的心机,写她的暗恋,为了什么呢?可惜,我们只能在前八十回读到她被王熙凤慧眼识出,后边的文字被高鹗篡改的面目全非了。
“蜂腰桥传心事”,是说小红故意在大观园蜂腰桥上制造与贾云邂逅,然后四目相对传情。小红这个既大胆,又机智的的行动,把一个怀春少女的心理活动以及行动写得煞是有趣。还有后文的贾云借还不懂事的小丫头坠儿传送手绢和话语。
今天恋爱中的人,是很难理解中国古代青年男女感情表达的方式的:含蓄、羞怯、内敛。这是那个时候的制度约束所致。特别是在清朝,基本上完善了南宋朱熹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对人性的禁锢,到了最严苛的地步,但人性是苍天赋予的,是大自然缔造的,所以,无论在哪个时代,什么样的制度,都彻底禁锢不了那些有勇气的年青人对爱的渴望和追求,只是身份不同,时代不同,表达的方式方法不同罢了。此一回里的小红和林黛玉,都以自己不同的方式,表现着自己的爱,自己的情。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是继宝黛共读西厢后的又一个“谈恋爱”的场景描写。也可以说,这个场景即是“共读西厢”的余韵,又是葬花词的序曲。
这个场景描写得非常的美。先是宝玉下意识地“ 顺着脚一径来至一个院门前”犹如前一回写林黛玉“信步便往怡红院中来”一样,都是无心所为,恰恰是这种无心之为,展示了宝黛二人各自心中谁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同样是下意识的动作,前边写黛玉是“信步便往”,这一回写宝玉却是“顺着脚”,犯又不犯,足见曹雪芹词汇的功底。
“只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八个字,把潇湘馆的特色写得有形、有色又有声,竹林的茂密、墨绿的竹叶在微风的吹佛下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庚辰本有批语说:“与后文‘落叶萧萧,寒烟漠漠’一对,可伤可叹!”,可见,此一景色描写,曹雪芹是下了功夫的,草蛇灰线,伏笔千里啊!宝玉才举目一看,原来到了潇湘馆。贾宝玉没有意外,更不会感到惊讶,因为他的无意识,表现的就是他的心。
接下来的一幕:“湘帘垂地,悄无人声”,碧纱窗、碧纱窗透出来的幽香、一声细细的长叹、《西厢记》词句的吟诵,又是一处形、色、声,外加香气的场景描写。再配以潇湘馆“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环境,老天啊,曹雪芹心里存了多少的美景啊!
这一回共读西厢余韵的描写,与宝黛初见一样,二人的性格有着鲜明的对照——一个隐于内,一露于外;一个内敛藏匿,一个外露张扬。那时候,黛玉一见宝玉,“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贾宝玉呢?却是脱口对众人“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二人心里想的完全一样,但表达的方式全然相反。这一次,也是如此。林黛玉自己在闺房自吟《西厢记》词句表达情思,贾宝玉当面拿紫鹃比红娘传递对林妹妹的爱慕。林黛玉的恼怒,当然主要是时代的问题,我们这里不必多究。

此一回写贾宝玉见贾云及薛蟠诓骗他出去吃酒情节,是写了贾宝玉作为世家子弟生活的另一面。由于家庭背景的不同,贾宝玉与贾云基本上是无法交流的。尽管贾云很会察言观色,也很有眼里界儿,但二人实在是找不出共同的语言。贾云的拘谨有礼貌,也对比出了薛蟠的放肆无教养。贾宝玉与薛蟠则不同,尽管薛蟠言语粗鲁无礼,词汇贫乏(指薛蟠对细观、莲藕个儿大的形容等),但毕竟贾宝玉与薛蟠的家庭背景相似,所以,他们相处起来,就自然多了。
也许,曹雪芹唯恐读者误读贾宝玉,认为贾宝玉与薛蟠属于同流合污之流,所以,接下来又安排了一个说画的情节。这个情节告诉我们,同样的家庭背景出身的孩子,其教养、学识,品性,也是有着天渊之别的。
比起薛蟠,贾宝玉多了一份文化素养。宝玉一说送画给薛蟠做生日礼物,这原本是很真心,又很高雅的事,谁知道引起的是薛蟠对春宫画的联想。我们是否能感觉到,此时的贾宝玉,可能已经生出了焚琴煮鹤的悲哀。这样的描写,贾宝玉与薛蟠的差别,就鲜明地显现出来了。

最后,林黛玉因为晴雯迁怒的语言,误怨贾宝玉,于花荫下呜咽,好一副美人图,我给它取名“花荫呜咽”。这副花荫呜咽美人图,是为下文的葬花词所画。
“花魂默默无情绪,鸟梦痴痴何处惊”这两句吟诵林黛玉花荫呜咽的诗句,是不可忽视的,它为远远的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伏笔。程乙本把林黛玉、史湘云联句的最后一句改“冷月葬花魂”作“冷月葬诗魂”是错解了原著,其证据就在这里。我们还要读出,这是葬花词的序曲。
颦儿才貌世应希,独抱幽芳出绣闺;
  呜咽一声犹未了,落花满地鸟惊飞。
这是共读西厢余韵的具体写照,也许,因为《西厢记》读进了心,所以,林黛玉才会在情感上更加敏感。更加脆弱,更加锱铢必较。
《红楼梦》(后四十回除外)通部书,都没有对林黛玉的长相、服装做过细致地描绘,但总是把他的情绪与周围的环境揉在一起描写的。上一回有林黛玉“信步出来”往怡红院走的路上,是“花光柳影,鸟语溪声”;这一次又是“苍苔露冷,花径风寒”。彷佛是花花草草连同流水小鸟,都可以感知林黛玉的心绪一样。这种衬托式的描写,给读者留有巨大的想象空间,才使得曹雪芹笔下的林黛玉,成为各个时代读者心目中美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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