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第二十三回 西厢记妙词通戏语 牡丹亭艳曲警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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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二十三回点评】
上一回说到读《红楼梦》还要掌握有其它可观量的知识,才能读得懂。这一回,又涉及两出戏文,一出戏是《西厢记》,一出戏是《牡丹亭》
《西厢记》是元杂剧,元末的王实甫所写,是元杂剧里的最著名之一,《牡丹亭》是16世纪(明朝)汤显祖所写。
白先勇先生说,《西厢记》、牡丹亭》两部戏,加上小说《红楼梦》“是中国浪漫文学这一道长河中的三个高峰”,而且,“一个比一个高”。白先勇先生的意思是,“浪漫文学讲‘情’字,对于情的解释,集大成之书是《红楼梦》”
《西厢记》之前,中国没有真正写男女爱情的书,在宋词里尽管有,但多是文人与歌舞伎之间的“感情”牵扯。《西厢记》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次写青年男女大胆地冲破礼法的束缚,追求人性的正当需求和爱情;这是对程朱理学的大胆反抗。所以,被统治者列为禁书,斥其为“诲淫”。到了明朝的汤显祖的《牡丹亭》,比《西厢记》对情的追求上又上升到了情可以穿越生死的境界。《红楼梦》比前两者对情的认知有了质的提升。无论是《西厢记》里的张生、崔莺莺,还是《牡丹亭》里的柳梦梅和杜丽娘,他们的爱情似乎除了因为女在青春貌美,男是才比子建,一见钟情,并没有其他依托,他们的感情也是一开始就属于男女之情的纠葛。《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林黛玉的爱情,是建立在两小无猜的基础之上,逐步发展成两个人精神境界(也就是今天所说的三观一致)上的一致,这种爱情观,是曹雪芹第一次涉及。贾宝玉之所以始终不爱宝姐姐,尽管宝姐姐有他羡慕的雪白肌肤,有他赞叹的渊博知识,而且他还曾经一时地意乱情迷过,终究贾宝玉不爱宝姐姐,“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原因就是他与宝姐姐无法在灵魂上相通。这种爱情观,放在现在,丝毫也不落伍。
此一回,开启了大观园伊甸园的生活。白先勇先生说,“大观园是贾宝玉心中的人间仙境,尘世上的太虚幻境”,这话说的极是。从某种程度上说,大观园就是贾宝玉和他的众多姐妹们的人间伊甸园。他们在这个人间伊甸园里,吟诗填词,作赋写文章,春看花开花落,秋对明月碧空,夏天给他们遮了风避了雨,冬季给他们挡住了严寒的侵袭。这是不是太理想化了?是不是太完美了?大观园外是尔虞我诈,一片污浊,(下一回就有表现),所以,这鲜明的对比,已经预示着大观园只能是“太虚幻境”
中华大地上,但凡皇家染指过(有一个专用词叫“临幸”)的人和物,其他人一概的人和物,其他人一概只能供奉起来,不可以再使用的,这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人为规矩。否则,就是大不敬,是要施以重刑的。除非皇家特下旨意。
元春“下一道谕”,命宝玉和众姐妹们进大观园居住,其意思是“不使佳人落魄,花柳无颜”,别白白糟蹋浪费了那么好的一个所在。这到底表明了什么呢?蒋勋先生说是还元春16岁(进宫时间)失却的青春美好岁月之愿,是她不希望那些妹妹们像她一样,因为过早的失去青春美好,终日打发着寂寞的岁月。窃以为,这是蒋勋先生为他的“细说《红楼梦》”在找依据。为什么不可以说是元春如此做法,表明了元春并不是一个刻板地守着皇家规矩的人呢?为什么不可以说她还有人性美好愿望的意念呢?为什么不可以说元春的内心是真的喜爱贾宝玉和她的这些妹妹们呢?《红楼梦》第五回有暗示,元春的死,是很突然的,而且,她的死也导致了贾府的败落,会不会这“一道谕”也为她的悲剧埋下了伏笔呢?因为,毕竟她破坏了皇家的例行规矩不是吗?如果说,贾府的势力是元春在宫里作为贤德妃生存的后盾的话,贾元春这个贤德妃也是贾府以及大观园幸存的保护伞。一旦保护伞不再,大观园以及贾府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此一回的过渡段落是为后文埋伏线的——贾府的管理上存在着不小的漏洞的。贾府的管理,首先贾政有责任,当初,建造大观园时,文中提到过他不善“庶务”,这回又再提他“不大理论这些事”。这些“庶务”,都由贾琏承担。在使用人上,规矩上说,是先由贾琏考察、挑选,最后有贾政拍板。实际上,贾琏早就大权旁落,真正的权力是在王熙凤手里的。
王熙凤又是怎样挑人的呢?这一回,以他启用贾芹为例,既表明了王熙凤在用人上的唯亲,又表明她辖制贾琏的手段——敢撂脸子敢发威。贾芹一领到供给第一时间做的事就是“随手拈一块,撂予掌平的人,叫他们吃茶罢”,从他这种随意摆弄公款的做法,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管理者。这种管理漏洞,当然为贾府一步步地入不敷出埋下了伏笔了。
贾宝玉读禁书,青春的骚动,古今一也,只是在贾宝玉的时代,人性的追求本身就是大逆不道的。贾宝玉生活的时代,是只有婚姻,没有恋爱的时代,是只有性,没有爱的时代,人类的性,只是用来生儿育女,延续血脉的“天伦”,谁若是掺入爱情的内容,是要被彻底扼杀的。所以,那些描写爱情,反映婚前性行为的书,统统属于禁书之列。但现实中真的没有这些吗?当然有,否则,作家也写不出那些含有此类内容的书来。
不仅仅有,而且古代写迎合市民层的黄色小说,除了露骨的性行为描写,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文学色彩可言,譬如因为有“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玉峰”诗句的著名小说《花荫露》就属于此类。《西厢记》《牡丹亭》当属艺术价值很高的文学作品,里边对性的描写非常地隐晦,所用的文辞,更是优美。

共读西厢:宝玉、黛玉花下共读西厢,几乎是所有的《红楼梦》改变者都不会落下的情节,因为这画面不仅美轮美奂,而且是宝黛爱情成长不可或缺的的一幕,这是他们两小无猜,心心相印,互为知音的最好例证。
宝黛两人因为贾宝玉引用《西厢记》张生的原话,引来林黛玉的“恼怒”“吓得”宝玉赶紧赔不是。有错没错,宝玉都先认错,林妹妹犯了同样的“错”就可以一笑了之,这种甜蜜蜜的恋爱情节,恐怕今天恋爱过的人都不陌生吧?
黛玉葬花:此一回第一次写黛玉葬花,前有宝玉的水葬花,林黛玉是土葬花,黛玉怕的是花再遭污染。可见,林黛玉的痴情比贾宝玉更甚。此时林黛玉的葬花,表现的不是她的悲悲切切,不是她的伤感,而是她对生命的感悟,对花朵的怜惜,就是她对生命的怜惜:宁愿化为泥土,也不与污泥浊水为伍,这极有可能为黛玉之死伏笔吧?
林黛玉听曲感悟:隔墙听到的戏文,是《牡丹亭》的游园惊梦一出。黛玉听清楚所唱的字词后,霎那间与自己的心灵贯通了——“心痛神痴,眼中落泪”。我从中读出了:1、她既没有听过这些戏,也没有读过这些戏文,间接说了林黛玉不及薛宝钗博学,读书没有她多。2、这些主歌颂爱情的戏文,林黛玉一经接触便“心动神摇”,有了灵魂上的相通——林黛玉有一颗诗人的灵魂,这样的灵魂是敏感的,是痴情的,是不愿意受拘束的,又是纯净的,所以,她葬花,不愿意看到随风飘散的花瓣“零落成泥碾作尘”,她彷佛感受到了花被任意践踏的痛彻心扉的感受。
前有《西厢记》,后有《牡丹亭》,又正值花开花落有情有景之日,对于一个有着敏感灵魂的林黛玉,情何以堪啊!崔莺莺为了爱,敢于冲破礼法的束缚,杜丽娘为了情,生生死死皆不惧,林黛玉为了知音,泪尽而亡,也是心甘情愿的。
在这一情节上,庚辰的批语最恰当:“前以《会真记》文,后以《牡丹亭》曲,加以有情有景消魂落魄诗词,总是急于令颦儿种病根也。看其一路不迹不离,曲曲折折写来,令观者亦自难持,况怯怯之弱女乎!”是说曹雪芹一路写来,把林黛玉生命的必然结果,草蛇灰线,埋伏得几乎不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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