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 （上）

一、课程原文

《红楼梦》第四回写了葫芦僧乱判葫芦案，乱判葫芦案的结果就是薛宝钗一家从金陵到京城来了，这就进入了《红楼梦》的第五回，也是红学家特别重视的一回，大家比较统一的意见，《红楼梦》第五回是《红楼梦》的总纲。因为借助贾宝玉的一个梦境，预示了《红楼梦》主要女性人物以及他的家族的命运。

宝钗进贾府后，宝黛关系的微妙变化

第五回回目叫《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开头就交代，薛家母子已经到了荣国府，而林黛玉到了荣国府以后，贾母是万般怜爱，她的饮食起居，一切都如贾宝玉，贾母的三个孙女反而靠后了，而宝玉和黛玉两个人特别的亲密友爱，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现在虽然来了一个薛宝钗，年岁大不了多少，薛宝钗比贾宝玉大一岁，比林黛玉大两岁，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这是世俗眼中认为薛宝钗要比林黛玉强，因为他品格端方，后面还要具体说明她是怎么样品格端方的，而林黛玉有点小性。薛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像林黛玉那样孤高自许，目无下尘，薛宝钗很会根据周围环境决定自己对待别人的态度，而林黛玉只是照顾自己的内心，她是孤高自许的，而薛宝钗是随分从时的。这样薛宝钗就比林黛玉更多的得到下人之心，因为似乎薛宝钗更平易近人，更好说话，那些小丫鬟也愿意和薛宝钗在一块玩，这样一来，就使得林黛玉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了。

而那个贾宝玉现在还只是个男孩，他只是把表姐表妹都当成是自己在一起长大一起玩的对象。而他和宝钗、黛玉两个人的相处，因为黛玉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就更要亲密一些。既然亲密就不免一时有“求全之毁，不虞之隙”，这八个字很有意思。所谓求全之毁就是为了追求完美，因而会有所责难，谁要追求完美呢？谁责难人？肯定是林黛玉。她要求的完美，就是你只能和我玩，你不能和薛宝钗玩，你如果去和薛宝钗玩我就不大高兴了。不虞之隙，虽然很亲密了，难免有一些意料不到的误会，那就是贾宝玉虽然是无意之中去找他的表姐薛宝钗玩了，林黛玉认为你疏远我了，就产生误会了，这是人物的个性决定的，情节要照这个模式往前发展。

这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又闹什么矛盾了，林黛玉气的又哭起来了，贾宝玉又去赶快陪不是，一个劲的哄他的林妹妹，林黛玉这才稍微的缓和下来。这就成了贾宝玉和林黛玉相处的一种新常态。这个新常态就是林黛玉不断的找事，贾宝玉不断的赔不是，林黛玉真的是因为个性坏，而不断的找事吗？那是因为她的心里只有一个贾宝玉，她的眼里揉不下沙子，她不能够容忍贾宝玉和薛宝钗亲近的行为。这是简单的交代，宝钗进府之后所形成的宝玉、黛玉、宝钗之间的三个亲戚家的兄弟姐妹交往的情况。

宝玉做春梦和金陵十二钗的命运预示

第五回的主要内容，我把他归结为两个主要内容，第一个主要内容是贾宝玉做了一个春梦，在这个春梦当中，他就完成了从小男孩向小伙子过渡的这个环节，也就出现了人生第一次所谓梦遗。

第二个更重要的内容，是贾宝玉在梦中到了太虚幻境，警幻仙子叫他看了太虚幻境保存的一些册子，这些册子上面有画，有诗，后来又领着贾宝玉去听红楼梦曲，这画这诗和红楼梦曲结合在一起，就对金陵十二钗，每一个人都是什么样的命运做了很明确的预示，而且对金陵十二钗所在的家族最后是什么命运也做了很明确的预示。

秦可卿，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

我们先看看贾宝玉是怎么样做起春梦的。宁国府的花园里面，梅花盛开，贾珍的妻子尤氏准备下酒席，就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赏花。他们过来赏花，就在会芳园玩，玩了一会儿，贾宝玉累了，贾母一看自己的宝贝孙子累了，就说你们好好哄着他，叫他去歇一会儿吧。这个时候的贾宝玉，小男孩，大概11岁，贾母就叫人好生哄着，还得哄着，贾蓉的妻子秦氏赶快说，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房子，老祖宗放心，交给我吧。

贾母一向知道，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妇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贾母是喜欢苗条的、纤巧的，很灵活那样的女孩。而且她不大讲究家境是不是高贵，是不是富贵。秦氏家庭出身并不高，但是因为她长的袅娜纤巧，做事又温柔和平，就被贾母看成是重孙媳妇当中第一个得意的，宁国府和荣国府加在一块总共这么一个重孙媳妇，为什么要说她是第一个得意之人呢？因为在贾母心目当中，宁国府和荣国府周围的那些贾母本族里面的重孙媳妇，也都算贾家的人，而秦可卿，也就是秦氏，她是最好的。秦氏就引了这帮人，领了贾宝玉，领了贾宝玉的奶妈、丫鬟，到了上房。

秦可卿房间各种摆设的寓意

贾宝玉一看有一幅画，画的人物很好，但是画了一个故事，叫《燃藜图》。《燃藜图》是一个什么故事呢？是一个劝人苦读的故事，他画的是汉代的刘向夜读，没有灯，有仙人来了，把自己拄的犁杖，吹出火来给他照明。这个房间应该是贾珍的上房。贾珍这么一个不读书不学习的人，居然有这么一个图，不是很滑稽吗？而贾宝玉很实在，一看到这个，不高兴，再一看，还有一幅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很明白，就是劝人入世的文章，告诉人，你要好好的和别人搞关系，你知道世故，就是人生最大的学问了。

贾宝玉本来就厌恶读书，偏偏看到的一幅画是劝读图，本来就讨厌世故，偏偏看到了要叫他去讲世故的对联，他肯定就不高兴，马上说快出去，快出去。秦氏说这里不好，到哪里去呢？不然到我屋里去。贾宝玉就点头了，笑了。有个嬷嬷就说，怎么能叫叔叔到侄儿房里睡觉呢？秦氏就说，嗳哟哟，不怕他恼。他能多大呢，就忌讳这些个！上月你没看见我那个兄弟来了，虽然与宝叔同年，两个人若站在一处，只怕那个还高些呢。秦氏的话说明，秦氏对贾宝玉并没有丝毫的邪念。我们有的红学家认为，秦氏是有意识的勾引贾宝玉，这恐怕是有点牵强附会了。

贾宝玉就跟着到了秦氏的房间，一进房门，就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了来，这个香叫什么呢？叫引梦香，这是一个暗示，暗示秦氏这样的一个风流妩媚的人像甜香一样，对男人有不可抗拒的魅力。为什么要这样说？因为贾宝玉他平时接触的林黛玉、薛宝钗，两个女孩正在渐渐变成少女，对渐渐变成少男的贾宝玉有一定的吸引力。但是秦氏这个成熟的、风流妩媚的少妇，对小伙子的吸引力就更大了。就是他睡梦当中幻想有这样一个人和自己相爱，贾宝玉马上就更加困了，好香，一进房间，一看墙上挂着一幅画《海棠春睡图》，谁画的？唐伯虎。

《海棠春睡图》真是画海棠花吗？不是，他是画杨贵妃醉卧，唐明皇就说，这叫海棠春睡，所以这是画美人睡觉的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对联，宋学士秦太虚是谁？是秦观，他的字叫秦少游。而这里这个太虚呢？就专门取他虚幻飘渺意思的字，这幅对联写的是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什么意思？美丽的女性想着自己的情人，想的情丝绵绵不成梦，就只好借酒浇愁了。

再看看秦氏房间里面的摆设，在这个地方，曹雪芹极尽夸张调侃之能事，每一句都有原句之外的意思，也就是说曹雪芹给秦可卿的房间里面加上这些布置，都是虚构的，都不是确实存在的，他摆了些什么呢？“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武则天的宝镜是什么镜？怎么会到了秦氏的房间？武则天的丈夫唐高宗曾经建造过四壁都是镜子的镜殿，后来武则天跟她的男宠张氏兄弟秽乱春宫，就在这个地方进行，这是历史上真实的丑事。隔了这么多年，武则天的镜子早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可是曹雪芹把他搬到了秦氏的房间，这就是借武则天的宝镜来透露秦可卿和她是一样的人。

“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赵飞燕在上面跳过舞的金盘，那是汉代的，同样不可能保存在宁国府，曹雪芹故意把他摆到秦氏秦可卿的房间里，因为赵飞燕也是一个美而艳，秽乱春宫的角色。“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这句话同样是暗示房间的女主人是一个多情好淫乱的角色，但是这句话曹雪芹弄错了。安禄山叛乱之前受到唐明皇的宠爱，他的妃子杨太真认了安禄山为养子，而安禄山和杨贵妃有私情，安禄山曾经用他的手指甲抓伤了杨贵妃的胸乳，因为指爪这两个字，和木瓜这两个字相似，后来就传成安禄山用木瓜伤了贵妃乳。

曹雪芹就沿用了这个错，虽然这不是很准确的一个历史传说，但是他仍然是暗示房间的女主人会和别人私通。“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这榻、这帐，都是有典故的，我们就不详细跟听众朋友们说，这都是曹雪芹信手拈来，调侃秦氏的居处是豪华，怎么样讲究。

宝玉的梦境

这个时候秦氏就安排贾宝玉睡午觉了，又来了两句很有意思的话，“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很有意思，很好玩，在明代的一个戏剧《浣纱记》当中，西施浣纱的时候，和范蠡定情，这个纱就是两个人爱情的象征了。在元杂剧《西厢记》里面是红娘抱过的鸳枕送了崔莺莺去和张生幽会。纱衾和鸳枕就成了戏曲和小说当中香艳故事的代称。但是这个不是现实生活当中真有的，这是戏剧家和小说家虚构的。曹雪芹也把他们摆到秦氏的房间里，而且是叫秦氏亲自拿着去布置给贾宝玉睡觉用，这也是为了说明，秦氏秦可卿是个偷期密约的风月人物。

这样一来，贾宝玉睡午觉的房间，就是曹雪芹用古代真实人物和传说人物，小说人物和戏剧人物，他们身上的那些和淫乱有关的物件，和风月有关的物件，布置成为一个卧室，这就布成了又甜、又香、又美、又鲜、又淫，这大概是中国古代小说写风月人物的环境，写的最有韵味的。

贾宝玉到了这样的环境当中，刚刚合上了眼，就恍惚睡去。当他躺下睡觉的时候，秦氏就吩咐小丫鬟在屋檐底下好好看着猫儿狗儿打架。而贾宝玉合眼就睡着了，他还看见秦氏在前面，他就悠悠荡荡的跟着秦氏到了一个所在。看到一个绿树清溪、朱栏白石，人迹希逢、飞尘不到的地方。他很高兴，这么一个好地方，我就在这里过好了，比我在家里面天天被父母师傅打要强得多。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有人唱歌，唱的是什么歌呢？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请听众朋友琢磨一下，春梦，这是最要紧的两个字，而在这个歌曲当中，梦散了，花飞了，水流了。人生像一场春梦，一切都是空的。

警幻仙子其人

贾宝玉听了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接着就看到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长的非凡的漂亮，漂亮到什么程度呢？曹雪芹就写了一首赋，赋是中国古代，特别是汉代文人最喜欢的一种文体，他最善于穷形尽相的形容一个人，形容一个事物，在这个赋里面，就写到出来的这个女子长的是怎么样的漂亮，她的美丽的衣服，是如何的花纹绚烂，她的形象本身又像凤凰展翅，又像蛟龙翱翔，她好像是春梅绽雪，又好像是秋菊披霜。她好像是霞映澄塘，又好像是月射寒江。她的漂亮，使得西施感到惭愧，使王嫱认为自己差远了。这是哪来的呢？天上来的。

贾宝玉一看，一个仙姑，就过来作揖，问神仙姐姐，大家听听这个称呼，贾宝玉是在内帏厮混，都是和姐姐妹妹们在一块，现在出来一个神仙，他也叫起姐姐来了，这真千古未闻之奇称，见了神仙叫姐姐。说姐姐你从哪来的，到哪里去。希望你携带携带我。那个仙姑就笑了，说“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她就介绍自己的身份，我住的地方，听众朋友们听一听，离恨，惯愁，春情，相思，这都是爱情的要害，而她是专门来布散相思的，她是专门来掌管痴情男女的。现在这个仙子说了，“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于此处，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痴情男女都归她管，她管着布散相思。

警幻仙子是什么人？听众朋友们，你们相信不相信我的说法？她是中国翩翩来迟的爱神。中国古代向来只有婚姻之神，像月下老，没有维纳斯爱神，也没有丘比特的神箭，但是警幻仙子来，中国就有了爱神了，无怪乎《红楼梦》就成了中国古代爱情描写的巅峰之作。警幻仙子对贾宝玉说，这个地方离我那里不远，我那里有酒，有茶，还排练了《红楼梦》仙曲十二支，你跟着我去看看吧？贾宝玉一听，很高兴，就忘了在前面带路的秦氏。这个地方写的很好玩，这就很像是做梦，稀里糊涂的有个人带着你，一会她又不见了。

宝玉神游太虚幻境

贾宝玉跟着这个仙姑，进了一个所在，石牌横建，上面有四个大字，太虚幻境，两边一幅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这个太虚幻境，和这幅对联，在《红楼梦》这是第二次出现了。再转过这个牌坊，一座宫门，上面又是四个大字，孽海情天，也有一幅对联，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这两句非常通俗的语言，概括了人生的规律，天地广阔，痴情者却找不到情尽的地方，岁月流逝，什么时候追求爱情不再付出痛苦的代价呢？贾宝玉看了，不知道古今之情，风月之债是什么，我以后要领略领略。

仙姑带着贾宝玉进了二层门，两边有配殿，这些配殿都有匾额，都有对联，贾宝玉就看到，几个地方写的是，“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贾宝玉就说，仙姑你领我到各个司里去玩玩，行吗？警幻仙姑说，这各个司里面储藏的都是普天下所有女子的簿册，你是凡眼肉胎，你不可以先知道。贾宝玉就苦苦哀求，仙姑说，那就在这个地方随便看看吧。贾宝玉很高兴，抬头一看，上面的匾，薄命司，对联写的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我总觉得这幅对联就是在说林黛玉，贾宝玉看了很感叹，进门以后，看到十几个橱子，他就想去开这些橱子，看看里面的册子，贾宝玉怎么看着这些橱子里面的册子，上面写了一些内容，后来他又去了听了《红楼梦》十二支曲，这个我们放到下一次集中来讲。

当贾宝玉看完这些册子之后，他又要跟着警幻仙姑去听《红楼梦》十二支曲。警幻仙姑就领他到了另一个所在，画栋雕檐，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一个更漂亮的地方，仙花馥郁，异草芬芳。警幻就叫大家出来迎接贵客，出来几个仙子，一看到贾宝玉就不高兴，说你今天不是叫接绛珠妹子的生魂来吗？你叫我们等这么长时间，怎么引了这么一个蠢物，这么一个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贾宝玉就害怕了，吓的想退不能退，就觉得自己确实是很肮脏的，污秽不堪的。

警幻仙子就向姐妹们介绍，她为什么要把贾宝玉引到太虚幻境来。警幻仙子说，我今天本来要到荣府去接绛珠，也就是接林黛玉的生魂，刚刚从宁府经过，恰好遇到了宁国公和荣国公二位的灵魂，他们就嘱咐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略可望成。”但是我们家运数合终，没有人引导他，仙姑你现在来了，希望你先以情欲声色这些事警其痴顽，使他跳出迷人的圈子，以后走正路，这是我们兄弟两个人的荣幸。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这个家族经过一百年，现在快完了，能够继承这个家庭光荣，有可能发扬光大的只有贾宝玉，但是没有人引导他，我们想请你把他引来，先教给他看看那些情欲声色，没有什么了不起，叫他警醒了，以后好好读书。这是警幻仙子接受了宁国公、荣国公拜托，要把贾宝玉弄来教育一番。

警幻仙子教育贾宝玉

警幻仙子怎么教育的他呢？请他喝的美酒，请他喝的香茶，设了仙宴招待，叫贾宝玉看家中女子的命运图册，而且把具备黛玉、宝钗、秦可卿之美的仙女，名字就叫兼美，许配给贾宝玉，叫贾宝玉在梦中和这个仙女成婚，叫他体味一下和仙女的性爱是怎么回事儿。警幻仙子本来的意思是想叫贾宝玉知道，谁都敌不过命运的捉弄，人生到头一梦，一切皆空，就是把林黛玉、薛宝钗、秦可卿全都给了你，也不过如此。就是在仙境，喝仙茗，饮仙酒，听仙乐，吃美食，所有比凡间好一百倍的东西，也不过如此。所以你千万不要沉湎声色，你要把精力放到仕途经济上。

梦中的贾宝玉就跟名字叫兼美，模样又像林黛玉，又像薛宝钗，又像秦可卿的仙女结婚了。两个人缠绵分不开了，那么警幻仙子的目的达到了没有？没有达到。警幻仙子在叫贾宝玉听《红楼梦》曲的时候，看到贾宝玉懵懵懂懂，就说此儿尚未觉悟。贾宝玉能不能觉悟？他如果现在就觉悟，《红楼梦》就不用往下写了，贾宝玉变成贾政了。实际上，警幻仙子接受宁国公、荣国公灵魂的委托，她却带着贾宝玉来神游太虚境，这本身就是南辕北辙，不可能完成宁国公、荣国公拜托的任务。为什么？这就是由我刚才说的警幻仙子的身份决定的，她是住在离恨天，她住在灌愁海，放春山，遣香洞，这天这海这山这洞，哪一个不是和爱情和青春联系在一起的？

警幻仙子是爱神，警幻仙子不是聊斋志异里面教人读书做官的司文郎，更不是中国俗话传说当中帮人金榜题名的魁星。警幻仙子的职责，是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愁。她到人世间是来布散相似的，她不是来倡导读圣贤书，走功名路的。她手下的仙女，听听叫什么名字，一个叫痴梦，一个叫钟情，一个叫引愁，一个叫度恨。他们只关注爱情的方方面面，和读书做官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红楼梦》十二支曲，唱的是青春的挽歌，爱情的挽歌，他不是唱的宋真宗劝学文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警幻仙子接受的宁国公、荣国公拜托的任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但是警幻仙子对贾宝玉的性情概括很到位，警幻仙子说贾宝玉，你是天下第一淫人，你的特点是意淫，把贾宝玉吓坏了，我因为不好好读书，已经叫父亲很不高兴了，我更不敢沾这个字，而且我年纪很小，我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警幻仙子就说，你这个人，和那些皮肤滥淫的人是不一样的，你是意淫。意淫这个字被红学家研究了不知道多少遍，照我看来，意淫两个字就是一味体贴，而这个一味体贴还不仅对他心爱的林黛玉，当然他对林黛玉是思想共鸣，体贴照顾息息相关，他对林黛玉之外的十二金钗，甚至贾琏的侍妾平儿，薛蟠的侍妾香菱，甚至梨香院的小戏子龄官儿，他都是充分尊重，香花供养。贾宝玉和贾府的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意淫就是说他对女性有着博爱之心，大爱之心。

贾宝玉在梦中和兼美结婚了，第二天两个人就软语温存，难解难分，而这个兼美的小名叫可卿。两个人出去玩的时候，忽然到了一个所在，荆榛遍地，狼虎成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正在那里犹豫，警幻从后面赶来说，赶快回头。贾宝玉说这是什么地方？警幻说这是迷津，深有万丈，中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坐的，没有船，只有一个木筏，这个木筏是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接受金银的谢礼，只是有缘者的人他才渡你。你如果进了迷津，你掉进去，你就完了。

我看到这个地方，我就觉得，写梦写的太好了，迷离恍惚才是梦境，而梦境是变幻逼真的。贾宝玉这个梦境就很像聊斋志异《续黄梁》里面的人物，贾宝玉梦当中从仙境、仙乐、仙酒、仙茗、仙女，到了虎狼夜叉海鬼，从繁华到了败落，这些荆棘，这些虎狼，这些夜叉，这些海鬼、迷津，都是世事的隐喻。这个梦，未必就不是贾府从盛到衰的预演。

贾宝玉到了迷津了，只听到迷津里面水响如雷，接着有很多的夜叉海鬼要把他拖下去，吓的他汗下如雨，大声叫起来，可卿救我，他就醒了。旁边伺候他的丫鬟袭人等等，上来赶快搂住，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这是贾宝玉做的春梦。贾宝玉在梦境当中所看到的，太虚幻境对十二金钗命运的预示是什么呢？是我们下一次要讲的内容。

二、知识点补充

1、《燃藜图》：劝人苦学的图画，源自《拾遗记》。

“刘向於成帝之末，校书天禄阁，专精覃思。夜有老人，著黄衣，植青藜杖，登阁而进，见向暗中独坐诵书。老父乃吹杖端，烟燃，因以见向，说开辟已前。向因受《洪范五行》之文，恐辞说繁广忘之，乃裂裳及绅，以记其言。至曙而去，向请问姓名。云：‘我是太一之精，天帝闻金卯之子有博学者，下而观焉。’乃出怀中竹牒，有天文地图之书，‘余略授子焉’。至向子歆，从向受其术，向亦不悟此人焉。”

2、秦观：秦观（1049年—1100年9月17日），江苏高邮人，字少游，一字太虚。被尊为婉约派一代词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