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八回】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一、课程原文

《红楼梦》第八回的回目是“比通灵金莺微露意，探宝钗黛玉半含酸”。这是这一回的主要内容，意思就是薛宝钗的侍女莺儿，微微露出金玉良缘的信息，而林黛玉看到贾宝玉和薛宝钗的交往，多少有一点吃醋，半含酸，这是很有意思的，稍微有一点含酸。那就说明金玉良缘还没有正式在贾府登场，林黛玉也还没有把金玉良缘当成对自己的威胁，因为这个时候三个人都还小。我读小说，既愿意看到小说家写的情节有趣，人物有趣，也特别希望看到小说家的幽默情绪。曹雪芹是一个好的小说家，又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幽默大师。

贾府的清客们

贾宝玉去看薛宝钗，他在路上就遇到了两拨人，曹雪芹信笔一描，把我们的肚子都快笑破了。第一拨人是贾宝玉他爹的清客，请听众朋友们听听他们的名字，一个叫詹光，詹天佑的“詹”，光明的“光”。一个叫单聘仁，前两个字，单位的“单”，聘任的“聘”。其实这两个人的名字都是谐音，专门沾别人的光，擅长骗人，这就是贾政身边的清客。

这两块料一见到贾宝玉，一个上来抱住腰，拉着手，说“我的菩萨哥儿，我做到好梦，才遇到你”。请听众朋友听听，多么有趣的称呼，贵族公子成了菩萨了。贾宝玉这个时候是故意绕开他爹的那个书房，这些清客知道他的心思就告诉他，老爷在梦坡斋睡午觉呢，不妨事的。可见贾宝玉怕他爹像怕老虎一样，清客们很知道。

荣国府的男仆

另一拨人是荣国府的男仆，一个叫吴新登，口天“吴”，新旧的“新”，登记的“登”。这个人是管荣国府的银库的，可是他的名字的谐音是无星戥，“戥”是称银子的小秤，秤上没有星怎么量银子？这就说明荣国府的银子是没法管的。另外两个人，一个叫戴良，一个叫钱华。也是用谐音调侃荣国府大量的财务流失，钱都开花了。

这帮人见了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贾宝玉，就找他要字。说我们看到二爷写的斗方儿，写得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赏我们一个。听众朋友们你们看看，十二三岁的小男孩练字，竟然给当成书法家，有人来要字了，为什么？因为他的身份。他是这一家的未来的荣国公，这是年老的仆人们故意忽悠这个少爷。而贾宝玉信以为真，说你们要字，找我的小厮就成。

看到这些地方，太有趣了，朋友们想一下，现在有多少书法协会的主席是当官的？底下的人找他们要字，还得拿润笔费。但是那些字，真是连高中生都能写得出来，看来这种阿谀权力的风气，还是贾宝玉的社会影响，这些地方都是一些闲板。但是长篇小说不能像一支射出的箭，一箭射到最后，你得不断地有一些闲板。就像曹雪芹自己说的，要写的闲适有趣，才好看。

贾宝玉去看薛宝钗，遇到了管库房的仆人，遇到了父亲的清客，这样的闲板，在《红楼梦》当中俯拾皆是。咱们看起《红楼梦》来，觉得有趣，又那样的悠闲就是这个道理。

贾宝玉眼中的薛宝钗

贾宝玉去看宝姐姐，因为宝姐姐生病。这个时候是宝玉宝钗第一次聚首。在贾宝玉眼中，薛宝钗什么样儿，“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听众朋友们你们想，这和贾宝玉眼中神仙似的林黛玉相同吗？绝对不一样。在贾宝玉眼中，眼前是一个丰满的亲切的表姐姐，贾宝玉看她没有任何的心灵感应，接着来了四句对薛宝钗的评价，“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这也是皮里阳秋的描写，薛宝钗不需要装愚，她大智若愚，她安分随时，她也不是为了守拙，因为她根本就不拙。她是为了搞好和周围人的关系。贾宝玉没有看到林黛玉穿戴什么，他看到薛宝钗穿的是“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

听众朋友们听到这个地方可能觉得，这个皇商小姐还挺朴素的，你琢磨一点你就知道她一点都不朴素，她的衣服相当的贵。就拿她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来看。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玫瑰紫的颜色里面是银鼠皮的七分袖的外套，外表是紫色的绸缎，上面用银丝银线织了花纹，里子是又轻又暖又贵重的银鼠皮。贾宝玉为什么能看出是银鼠？因为他的皮毛在领口和袖口下摆那里都露出来了，这叫风毛。这样一件七分袖的外套就够刘姥姥家生活好几年了。而薛宝钗日常就穿这么贵的衣服。

我看《红楼梦》，我和好多红学家不一样，因为我也是写小说的，我特别喜欢在这些细节上琢磨，我就琢磨到薛宝钗的衣服不仅是贵，她的颜色还大有文章。她穿的蜜合色的棉袄，就是淡黄色，像蜂蜜一样的棉袄。她穿的是葱黄绫棉裙，黄绿色带花纹的丝制的棉裙，上浅下深，很美观。初一看，像是普通的服饰描写。但是我觉得曹雪芹是有意识的叫薛宝钗穿黄。我把他叫做穿的是一种“贵妃色”，因为杨贵妃平生最喜欢黄裙子。后来贾宝玉不是当面说薛宝钗像杨贵妃吗？第二十六回的回目就是“滴翠亭杨妃戏彩蝶”，薛宝钗和杨贵妃有联系，这是曹雪芹暗暗的早就给她设定了。

贾宝玉和薛宝钗第一次相见

贾宝玉看了薛宝钗，薛宝钗该看贾宝玉了，而薛宝钗看贾宝玉不像林黛玉看贾宝玉，林黛玉是注意脸什么样，眉什么样，眼什么样，薛宝钗只注意贾宝玉的穿戴。这就是林黛玉后来讽刺的，宝姐姐对人身上穿的戴的最留心。林黛玉最想说出来的是，宝姐姐最留心的是贾宝玉戴的通灵宝玉。

果然，薛宝钗第一次和贾宝玉接触，马上就要求看通灵宝玉。“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拿过来看，看了正面看反面，看了反面重新翻过来看正面，还念了两遍，“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给谁听？贾宝玉整天戴着，不用念给贾宝玉听，薛宝钗自己认字，也不用念出来，她是念给不认字的莺儿听，这一念，就把莺儿的话引出来了，“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贾宝玉一听，当然就要求我得看看姐姐的项圈，薛宝钗偏偏猫逗耗子，我就不给你看。越不给看，贾宝玉越要看，薛宝钗这时好像不太情愿的让他看。贾宝玉一看，金锁上八个字，“不离不弃芳龄永继”。贾宝玉很天真，马上承认，真和我的是一对，可惜林黛玉来晚了一步，没听到这番话，林黛玉要听到这番话，还不得气死了。

金锁和通灵宝玉是不是一对儿？不是，通灵宝玉是天生的，贾宝玉落草的时候，嘴里面衔下来的，他的实质是块顽石。而薛宝钗的金锁，是富贵之家给小姐定做的。一块无材补天的顽石怎么可能和金光灿灿的金锁是一对儿？薛家人总是说这个金锁是癞头和尚送的。我就一直在怀疑，我认为这个金锁，还是薛家打造的。他就是为了造舆论，和贾宝玉的通灵宝玉是一对，目的是促成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婚姻。为什么这一回叫“莺儿微露意”呢？就是稍稍透露一下，金锁和宝玉是一对。

贾宝玉闻到一阵阵冷森森甜丝丝的幽香，就问姐姐熏的什么香？薛宝钗说是早上吃了药丸的香气。宝玉就说好姐姐，给我一丸我尝尝。这个小男孩很好奇，别人吃药他还得尝一尝。宝钗笑了，“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通灵宝玉、金锁都看过了，薛宝钗冷香丸的香气贾宝玉也嗅到了。现在该换换角色了，林黛玉来了。

林黛玉“敲打” 贾宝玉

林黛玉一来，一看到贾宝玉说，“我来的不巧，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林黛玉这个话说的很没有道理，但是这是林黛玉情绪的自然流露。实际上我觉得林黛玉是跟踪贾宝玉来的。因为他们住的很近，林黛玉总是要找贾宝玉玩，贾宝玉不在，她一推测，那就是去找宝姐姐了，她就跟着来了。但是她要说早知道他来我就不来了，实际上她心里是，我就知道他来我才来。薛宝钗就问，你这话怎么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林黛玉这时候想什么了？我就不愿意看到你两个在一块。但是她不能说这个，她怎么回答呢？她说“要来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间错开来，岂不是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清，也不至于太热闹，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这位绛珠仙子下凡的太聪明了，好像我不过就是把我们三个人的来往看成是表姐表弟之间互相玩耍，谁也不涉及谁跟谁更好。薛宝钗这时候想骂林黛玉，都没法骂了，因为人家讲的无懈可击。但是林黛玉不喜欢贾宝玉和薛宝钗在一起玩，这个情绪她是始终存在的，她是一定要表现出来的。因为林黛玉这个人，为人率直，她不会掩饰。她就在那里嗑着瓜子看贾宝玉到底如何对待他这位表姐姐。

这个时候，贾宝玉要喝酒，喝冷酒，薛姨妈告诉他不要喝，他没听。薛宝钗就给他说了一番道理，为什么不能喝冷酒，他马上就答应了，不喝了，说烫了来我再喝。这不就是宝玉听宝姐姐的话吗？林黛玉就一边嗑瓜子一边琢磨。怎么样来嘲笑挖苦贾宝玉，敲打敲打贾宝玉。

咱们现在，听众朋友们非常熟悉的一个词叫“吃瓜群众”，吃瓜群众实际上就是吃瓜子的群众，吃瓜子的群众会对现实当中发生的事情做出一些非常尖锐的评价，而现在的《红楼梦》的吃瓜群众，就是林黛玉了，嗑着瓜子，抿着嘴笑，琢磨怎么来敲打贾宝玉。恰好雪雁来送手炉了，说是紫鹃叫送的。林黛玉冰雪聪明，一闪之念，马上就指桑骂槐，“也亏你倒听他的话。我平日和你说的，全当耳旁风，怎么他说了你就依，比圣旨还快些！”表面上说的是雪雁，实际上说的是贾宝玉，你不能听薛宝钗的，你得听我的，怎么平时我说的当了耳旁风，她说了你就当圣旨呢？不喝冷酒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听了薛宝钗的，林黛玉就不舒服了，就挖苦上了。太神奇了，人们指桑骂槐，很多人都会，但是关键就在于灵机一动，马上就借题发挥了，神乎其神，真是冰雪一样的聪明。

贾宝玉听懂了，假装不懂，薛宝钗也听懂了，也不去睬她。薛宝钗这个人为人宽宏大度，知道她这个脾气，我不理就是了。但是薛姨妈不懂，薛姨妈就要问了，他们关心你，你的身子弱，怕冷，他们记挂你不好吗？林黛玉又回答了一番话，怎么说的呢？“幸亏是姨妈这里，倘或在别人家，人家岂不恼？好说就看的人家连个手炉也没有，巴巴的从家里送个来。不说丫鬟们太小心过余，还只当我素日是这等轻狂惯了呢。”编的是天衣无缝，这个林黛玉确实像前辈评论家所说的，“兰为心，玉为骨，莲为舌，冰为神”，太聪明了。

接着还要继续喝酒，请朋友们注意，喝酒的时候，总得吃菜，吃的什么呢？我们不是经常说，荣国府宁国府钟鸣鼎食，骄奢淫逸，吃的是鹅掌鸭信。贾宝玉说在宁府吃了鹅掌鸭信，很好。薛姨妈马上说我这儿也糟的，拿来你尝尝。朋友们想象一下，鹅掌倒也罢了，鹅的爪子糟了。鸭信是什么？鸭信就是我们养的水鸭的舌头，我们平时觉得吃北京烤鸭弄一个大腿，咬一口，就很不错了，很上档次了。当年美国总统来，周恩来总理招待尼克松总统吃了北京烤鸭，美国总统就以为他吃到中华的美食了。但是比起我们《红楼梦》里面的人来，你根本就没法比了，美国总统吃的是烤鸭的大腿，烤鸭的翅膀，而荣国府吃的是鸭子的舌头。荣国府、宁国府、薛家，都是吃鸭子的舌头，得多少鸭子才能做出这么一盘菜来？这才叫四大家族的享受。

林黛玉处处维护贾宝玉

贾宝玉就在薛姨妈这儿吃着鹅掌、鸭信，喝酒。他的奶妈就上来劝了，别喝。贾宝玉就赶快说，好妈妈，我再吃两盅就不吃了。这个李妈妈大概也就是四十岁左右，但是在那个时候她就很老了，就是一个老背晦的家伙了。后来贾宝玉、丫鬟们说的，老背晦了。她说你仔细老爷今天在家，提防问你的书。哪把壶不开提哪把，贾宝玉最怕的是他爹，偏偏要在这喝着酒，这么高兴，提他爹。贾宝玉一听，慢慢地放下酒，垂下头，贾宝玉不好反抗自己的奶妈。

但是林黛玉是什么人？林黛玉是一切为贾宝玉着想的，贾宝玉想干什么，林黛玉就得帮着他干什么，贾宝玉想喝酒，林黛玉就要维护他，忙说，“别扫大家的兴，舅舅要叫你，只说姨妈留着呢，这个妈妈吃了酒又拿我们醒脾了”。这还是一开始给贾宝玉争取喝酒的权利，就说你喝醉了你拿我们醒脾。而李妈妈不懂事，林黛玉已经这样说了，已经悄悄的推着贾宝玉，叫他赌气，悄悄的说，我们只管乐我们的。

李妈妈还要跟林黛玉再辩论，她也不想想她的嘴能说过林黛玉吗？她说林姐儿，你不要助着他了，你倒劝劝他只是还听些。林黛玉又来了一段话，“我为什么助着他？我也犯不着劝他，你这个妈妈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给他酒吃，如今在姨妈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妈这里是外人，不当在这里吃，也未可知。”这就把李妈妈的嘴堵的死死的了，你认为在姨妈这里就不能吃吗？但是林黛玉他就没有想想，他这一句话，或者说他这一段话，就得罪了两个老太太，一个是把姨妈说成是外人，一个是把李妈妈得罪狠了。这个李妈妈又是急又是笑，“真真这林姑娘，说出话来，比刀子还尖，这算什么呢？”

薛宝钗特别会做人，这个时候就上林黛玉的脸上拧了一把，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薛宝钗真没听懂吗？她是在维护贾宝玉，但是薛宝钗不点破。而薛姨妈知道，薛姨妈也不点破，薛姨妈说，“别怕别怕，我的儿，来了这里没好的吃，别把这东西吓的存在心里面，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吃醉了就在我这住下了。”

我看到这个地方我就觉得，这个时候恐怕心里最难过的还是林黛玉，薛宝钗有亲妈疼着，贾宝玉有亲妈疼着，还有亲姨妈疼着。而林黛玉她有谁疼，多么可怜。为什么薛姨妈要加一个慈姨妈，因为她不仅是疼自己的女儿，她也疼她这个外甥。这些细节都写得非常的好。吃完了，又喝了茶，要回去了，林黛玉就问贾宝玉你走不走，贾宝玉醉的眼都成了一条缝了，说你要走，我和你一同走，黛玉就起身说，“咱们来了这一时，也该回去了，还不知道那边怎么找咱们呢。”

听众朋友们听一听，这两个人关系是何等的亲密。黛玉要走，得叫着贾宝玉走，贾宝玉说你要走，我就跟你一块走，而黛玉一口一个“咱们”、“咱们”。贾宝玉要走，很有意思的是，他有那么多大丫鬟，袭人、晴雯，一个也没跟了来，偏偏跟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丫鬟过来，要给贾宝玉穿外衣戴帽子了，笨手笨脚的把大红的斗篷一抖就往他的头上戴，上面还带一个斗笠。贾宝玉就火了，“蠢东西，你轻点，难道你没见别人戴过的？让我自己戴罢。”黛玉就说，“罗嗦什么，过来，我瞧瞧罢。”林黛玉轻轻的用手整理，就把贾宝玉的斗笠和斗篷都给他戴好了。这一段我觉得也的特别的温馨。因为林黛玉对贾宝玉是事事关心，事事用心，连贾宝玉怎么样外出的时候戴斗笠披斗篷，林黛玉都非常知道要怎么做。

讲到这里，我就想起我母亲说过的话，我母亲说，有的人说贾宝玉应该娶为人周到的薛宝钗做妻子，不能娶只会写诗的林黛玉，林黛玉肯定能做好一个好妻子，为什么呢？因为心中有了爱就能够对你所爱的人无微不至的关注。所以林黛玉肯定能成为一个好妻子。因为她对贾宝玉是时时在意，事事上心，她充满了柔情和密意。我每次看到这一段，我都想到我母亲说的话。贾宝玉和林黛玉，两个人回到了荣国府，贾母知道他们从薛姨妈那来的，就更喜欢了，说宝玉赶快回去歇着去，不要再出来了。

宝玉回来以后，有个人等着他了，谁呢？晴雯。晴雯说你早上叫我磨了那么多墨，你就写了三个字，你丢下笔就走了，我们等了一天，你给我把这些墨都写完了。贾宝玉这才想起早上磨了墨要写字。就问晴雯，我写的那三个字在哪里？晴雯说，我自己亲自登高爬梯子给你贴上了，现在还冻的我的手都僵了。宝玉一听，我替你渥渥手。伸手就携了晴雯的手，两个人一起看门上那三个字。

晴雯对贾宝玉也是事事上心的，但是晴雯又和袭人不一样，袭人是一切以贾宝玉的愿望做愿望。而晴雯她还有自己的愿望，我既然给你磨了墨，你就得给我写完，这个小丫鬟有个性，两个人的关系也很亲密。贾宝玉要给她暖手，正暖着手，看上面那三个字。曹雪芹的高明就在于，这个时候那三个字还没有出来，得谁出来才出来这三个字呢？林黛玉又来了。

贾宝玉又说，好妹妹，你看看我这三个字写得好不好？黛玉一看，门斗上贴了三个字，写着“绛云轩”。听众朋友们一定要注意这三个字，绛，红色的。《红楼梦》是写的红楼儿女的梦，它始终要出现红色。贾宝玉嘴里面含的玉是红色。怡红院是红颜色，怡红院之前它的房间叫绛云轩。

林黛玉一看这三个字，林黛玉多聪明，林黛玉的字肯定要比贾宝玉写的好。贾宝玉的字也只能中学生水平，但是林黛玉说，“个个都好，怎么写的这么好了，明儿也替我写个匾。”她这是夸奖呢，还是讽刺？朋友们自己琢磨就行了。但是林黛玉在这些问题上，总是给贾宝玉捧场的，你愿意写字，我说你的字写的好。所以贾宝玉笑着说，“又哄我呢。”这个时候贾宝玉身边又出现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贾宝玉又问晴雯，“我在那边吃早饭，有一碟子豆腐皮包子，我记得是你爱吃，我就要来了，你吃了吗？”晴雯说，给李奶奶吃了。他又喝了碗茶，说我早上泡的茶，问茜雪，那个枫露茶，是泡三四回才好喝，那茶呢？茜雪说，李奶奶喝了。这就把贾宝玉气晕了，把茶杯往地下一扔，哐啷一声，火了，“她是哪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她？”因为他有点喝醉了，说我撵她出去，大家干净。马上就要去回贾母，就要撵她的奶妈。

这个时候，袭人一直没露面，晴雯叫贾宝玉写字，茜雪汇报茶怎么着了，她都听见了，她装睡，她是希望贾宝玉主动来看看自己。这时候一听说贾宝玉火了，而贾母那里赶快有人就来问了。怎么了？袭人这个时候，表现出她的顾全大局，“我倒茶，滑倒了，砸了钟子。”又安慰贾宝玉说，你要撵她，连我们一块撵出去算了，你再找好的服侍。这是干什么呢？因为贾宝玉和丫鬟们的关系都很好，和袭人的关系更好，连我们一块撵了，这不就是威胁贾宝玉，贾宝玉就没话可讲了。袭人就把他的玉拿下来，用自己的手帕包好，塞在褥子底下，去叫贾宝玉睡觉了。

这一回听众朋友们看看，如果我们现在看到这样的小说，我们说，这不是满地鸡毛吗？鸡毛蒜皮、鸡零狗碎，没有一件重大的事情。但是《红楼梦》就能写到这个程度，他是满地鸡毛，但是红鸡毛有红鸡毛的色彩，绿鸡毛有绿鸡毛的风度，黄鸡毛有黄鸡毛的好看。每一个细节都对每一个人物起到重要的作用。

秦钟陪贾宝玉读书

在这一回的结束，还要交代，贾蓉带着秦钟来拜访了。拜了贾母，贾母很喜欢，送了礼物，同意叫秦钟陪着贾宝玉一块去读书。这个时候就交代了，秦钟家是怎么回事，他的爹叫秦业。请朋友们注意，这个业务的“业”，谐音罪孽的“孽”，正如他的女儿秦可卿的名字，谐音是感情是可以轻视的。他的儿子的名字，秦钟，是可以谐音“情种”。这个人是个营缮郎。因为没有孩子，从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后来儿子死了，女儿长大了，女儿嫁到贾府。将近五十岁，又生了这么一个爱子，爱如珍宝，现在要和贾宝玉一块去读书。

秦业知道，贾府上下都是富贵眼睛，但是读书是儿子的终身大事，就恭恭敬敬的凑了24两银子，作为给贾府家塾掌管的贾代儒的礼物。秦业亲自带了秦钟到贾代儒家里拜见，听到宝玉上学的日子，两个人一起上学。

曹雪芹在最后加了两句调侃的话，“早知日后闲争气，岂肯今朝错读书”。怎么读书还读错了？因为贾宝玉读书非但无助于他追求功名，反而闹出了一场闲气。这就是我们第九回要讲的“顽童闹学堂”的有趣的故事了，这在第八回就已经埋下了第九回的伏线了。

二、知识点补充

1、戥：（děng），一种小型的秤，用来称金、银、药品等分量小的东西，称“戥子”。

2、杨贵妃：（公元719年—公元756年），名玉环，唐玄宗之宠妃。身材丰满，肤如凝脂，乃中国古代四大美人的羞花。杨玉环起先嫁给了唐玄宗的儿子寿王李瑁，之后又进宫成为唐玄宗妃子。安史之乱后，唐玄宗接受高力士的劝言，为求自保，不得已之下，赐死了杨贵妃。最终杨贵妃被赐白绫一条，缢死在佛堂的梨树下。

3、清客：也叫“篾片”，指传统中国在富贵场中帮闲凑趣的知识分子，“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旧时读书人，或因世风浇漓，或因命运多舛，为稻梁谋为妻孥计，才具不显，又傲岸不能彻底的，就只好依附豪门，打秋风，充串客，以闲情逸趣取悦财势，为主人东家脸上贴金。《汉书·严助传》：“朔（东方朔）、皋（枚皋）不根持论，上颇俳优蓄之。”无论朝堂富家权门，清客多在玩偶弄臣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