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无道则愚

第三十集  无道则愚

否卦代表人生中的逆境，无论是一个社会或是一个团体，否卦的处境都表现出是小人在当道。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君子是应该和小人做针锋相对的斗争，还是应该团结小人，共同努力，摆脱困境，以达到否极泰来呢？

否卦下卦是三个阴爻，叫做下坤；上卦是三个阳爻，叫做上乾。一般来讲，阳爻是代表君子的，阴爻代表小人。

但是在整个大环境是否的情况下，反而上面的三个阳爻所代表的是小人，而下面三个阴爻是君子。我们接下来将逐一分析这六个爻。

初六爻辞：拔茅茹，以其汇，贞吉，亨。大家回想一下，会发现泰卦的初九爻辞中也有“拔茅茹，以其汇”。“拔茅茹，以其汇”，就是说当你把茅草拔出来的时候，会连它的根甚至还有些泥巴整个都拔出来，意思就是说大家要同心协力。

可见，不管是要保泰，还是要去否，都需要大家同心协力。因为这是大家的责任，需要大家共同努力才能完成，仅靠几个人是很难完成的。

虽然否卦初六爻辞与泰卦初九爻辞中都有“拔茅茹，以其汇”，但是处境并不相同，大家众志成城努力的方向一个是往上的，一个是往下的。什么时候往上？泰卦当然要往上，往下就是否卦了。

所以，在否卦的时候，我们要提醒自己，这是否卦，不是泰卦，我们应该采取跟泰卦相反的方向才正确，要往下走，不要上进，要退守，宁可装糊涂，宁可装笨。

泰卦是要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往上，否卦则要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往下。否卦初六是要带头往下拉的。

但是我们还发现否卦初六阴居阳位，是不当位的，就表示很多人明明知道自己身处否的环境，应该跟大家同心协力，不去争取名利，不求表现，可是由于自己居阳位，仍然冲动地要往上走。

所以，初六爻辞才特别提醒我们要贞，要搞清楚方向，才会吉祥而亨通。

初六小象：拔茅贞吉，志在君也。“拔茅贞吉”，就是说拔茅草，不仅要大家同心协力，还要方向正确，才会吉祥。

“志在君也”，就表示我们的出发点是要用我们的行动来引起九五（上面的人）的注意。我们齐心协力，不是坏意，如果是坏意，就变成小人了，怎会是君子呢？

很多部属跟我讲：“我的老板叫我做事情，我一看就知道，那根本就是违法的，我应该怎么办？”

我说：“如果我叫你直截了当去跟老板讲这样是不对的，我是在害你，最后你一定倒霉。因为如果老板强制你做，你不做，他就会威胁你。你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而你又不做，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只告诉你，老板叫你做什么，你都嘴上先应承着‘好好好，是是是’，但是你不要做。你不做，可以；但你不要跟老板直白地讲出来。你不做，老板自己就会反省，为什么你不做？

再交给别人试试看，别人也不做，他就知道，现在这种事情大家都不想做了，那他也就不做了。”

可见，有时候我们要用积极的配合，来使上面的人更加有信心；而有时候我们也要用那种“你怎么讲我都不动”的态度，来引起上面人的注意。

六二爻辞：包承，小人吉，大人否，亨。与六二相应的爻是九五，而九五是君位。

老实讲，一个人会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他一定相当聪明，不管他是君子还是小人，他都有相当的聪明才智，否则他到不了那么高的位置上，而居高位的人会时刻注意下面的动态。

我们应该认定这样的事实，就是任何一个总经理都会很关心公司的整体状况，对底下人的动态更是不会放过，他会很仔细去观察、推敲、分析。

如果九五发现下面有些人开始不合作了，好人一个一个地走了，马上就知道这是个警讯，他就开始要去拉拢六二。

他总要想办法把基础稳固起来，巩固自己的根基。所以，六二一定会成为九五笼络的对象，关键就要看六二的表现了。

一个团队中的基层领导是非常重要的，在小人当道的否卦处境中，上面的人为了赚取更多的私利，会采用各种手段对基层领导进行拉拢。

那么处在这个位置上的君子，应该怎么办？是借此机会得到上面的赏识，还是应该坚守正道呢？

上面赏识我，我就应该尽力；上面给我机会，我就要好好表现，那就叫“包承”。“包承”就是包容、仰承领导。

而这样会“小人吉，大人否，亨”。整个否卦的环境就是小人会得意，大人会倒霉。在这种情况之下，固穷才能亨通，如果不固穷，就不会亨通。

也就是说，小人吉，大人否，是整个时代的背景，这个时候要以退为上，固守自己——尽管我很穷，但我也不去追求不合理的富贵，这就叫做安贫。

讲清楚一点，当六二引起上面的注意，上面的人想拉拢六二的时候，作为六二，就要警觉，要想办法不接受，才会亨通。

否则的话，就被上面的人利用了，跟其他的君子就有隔阂了，然后可能一路上去，最后就加入到了小人的阵营，害死自己。

所以，不是说有机会就要把握，而是应该把握的时候才把握，该躲的时候要赶快躲，时刻保持高度警觉。

六二小象：大人否亨，不乱群也。六二为什么特别危险？因为九五只要把六二抓住了，六二自然会影响六三和初六，如此一来，下面那股去否的力量就减小了，整个否的环境就会持续下去。

六二不能接受上面的威胁利诱，要很坦然地表示自己去否的态度，很坦然地表示要跟初六、六三共同努力的决心，时刻警戒自己不乱群，不为上面所乱，不要变成下坤这一群君子的害群之马。

六三爻辞：包羞。“包羞”就是充满了羞耻，充满了羞辱，令人很难堪。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否的大环境下，六三跟九四离得最近，六三急于争取上面那三个阳的好处，急于求上进，最后自己包羞，让人家看笑话。

六三小象：包羞，位不当也。六三会“包羞”就是因为六三居位不当。六三跟上面靠得很近，所有情报都知道，上面要试探下坤的心意，要动摇下坤君子们的想法，多半会找六三下手。

特别是当六二态度很坚定的时候，六三就变成最重要的一个关卡。六三以柔居刚位，显然不当位。

其实不当位在否卦的环境里不是不好，而是说既然位不当，就应该有相反的想法。但现在六三既不当位，又要照阳刚的位子去往上走，当然会蒙羞，会被人家看不起。这就表示六三徒有君子的外表，实际上内里还是个小人。

总而言之，否卦的下坤就是提醒我们，要利牝马之贞。初六爻辞“拔茅茹，以其汇，贞吉，亨”中的“贞”字就是在提醒我们要利牝马之贞。

不要因为下坤都是阴爻，就认为是小人，在否卦的大环境下，初六、六二、六三才是真正的君子。一个真正的君子是不能跟小人同流合污的，这样才叫做坚守正道。

坤卦的要义在于身处否境时，要同心协力与上级保持距离，才是君子的正道，这是为什么？身处否境，人们又该如何在秉持原则的前提下，与上级相处呢？

坤卦是要配合乾卦的，为什么否卦的下坤与上乾越离越远？就是因为上乾这匹带头的公马走错了方向，下坤不能再跟着它错下去。

这个时候下坤要守贞，坚定自己，不跟着上乾走，而且要让上乾明白，不跟他走不是想反叛他，而是希望他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能及时转而回头。如此一来，就这么一瞬间，否就变泰了。

如果跟从的人始终保持积极奋发的状态，就使得前面带错方向的人，要么是没有发现自己错了，要么就是发现自己错了，但不管自己怎么走，跟从的人都会服从，那何必调整呢？

而且自己有足够的权势，可以威胁利诱跟随的人始终跟从自己。这样就变成上下都是小人了，君子就不见了。

否卦的下卦要发挥坤顺的精神——一方面要往下走，一方面要配合阳，但是要记住，只有当阳改进了它的方向，下坤才可以贞，否则宁可不贞。这样来了解下坤，相信大家应该很清楚了。

否卦的上卦是乾，为什么代表小人呢？我们一再说，一个人会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一定是从小就表现得很好，始终让人感觉他是君子，他才有机会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他现在也许是一时迷失了自己，也许是得到好处以后变了心……有很多的原因，我们真的没有办法用我们的心来猜度他。我们只是希望他在发现错误以后，能够回心转意，及时改正方向。

九四的爻辞很妙：有命无咎，畴离祉。“有命无咎”，就是九四不要主动去做事情，九五给你命令之后，才去做，就会无咎。

因为在上下不通的情况之下，九四是最清楚底下的变化的——基层士气不振，大家能摸鱼就摸鱼，能混就混，有好的意见不提，有什么缺点大家也不管……这些都是明摆在那里的，九四都知道。

可是知道归知道，他能直截了当跟九五讲吗？不能，因为九五不会相信，九五心想：你想以此来威胁我？我才不听你的呢！

所以，九四爻辞才会提醒说，九五有所命令，九四才去做，就会无咎。“畴离祉”是什么意思？“畴”是指下坤三爻，“离”是依附，“祉”是福祉。就是说底下的人都依附在九四的身边，才会有福祉。这是为什么呢？

当一个组织陷入否境时，组织中的中层领导往往处境十分尴尬，一方面受最高领导的直接指挥，伴君如伴虎，行为需要十分谨慎，以避免受到猜忌；另一方面与群众接触最多，更成为他们的依附对象。

那么，本应与上级保持距离的群众，为何会把福祉寄托于他？中层领导又该如何在最高领导和群众的对立关系中，求得平衡呢？

下坤三爻都不认同上面的作风，都想做好，以扭转不正之风，如果九五感觉到底下人的这种心态，能自己找台阶下，就是聪明人。

一个聪明的人会自己找到台阶下，一看情况不对，就知道要自我反省，这样才会晋升到另外一个好的局面。

可见，整个否卦只要九五改变观念，修正作风，就能很快把否化掉。就是因为这样，九四爻辞才会说“有命无咎，畴离祉”，是说九四不要主动去改变九五，因为力道不够，还会让九五怀疑九四跟底下人结合在一起，要来图九五之位，那对九四是非常不利的。

可是九四又知道底下人不敢直接去跟九五讲，只敢跟他讲，他们把整个福祉的希望都寄附在他身上，所以九四“有命”才会“无咎”——九四只能让九五自己去改变，不能妄图自己去改变他，才会吉祥而没有后遗症。“有命”含有九五会改变他的命令的意思。

九四小象：有命无咎，志行也。《易经》从来没有教人去做小人。九四、九五、上九，是一个团体，如果《易经》告诉九四去反叛九五，那《易经》也不过如此了。

实际上《易经》说明的是，九四还是应该表明自己跟上面的九五、上九是一体的，只是内心希望九五赶快改变，只要九五一改变，九四就顺着改变，这样才对。

九五没有改变以前，九四就适当消极一点，九五有命令才去做，没有命令就不给他出主意。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九五的好坏，其实跟九四有很密切的关系。

以前九五是代表皇帝的，中国历代的皇帝，除非太小，完全不懂事，只要稍微懂事一点的，当皇帝的第一天，看到群臣跪着高呼万岁的时候，他的内心都会想：我一定要当个好皇帝，我一定要把天下治理好，我一定要使老百姓过幸福的日子……没有例外。

只是皇帝旁边的那些人，也就是九四，为了自己的利益，给皇帝出很多馊主意，加税、征粮、抓壮丁……各种各样的馊主意几乎都是九四提出来的。这样我们就知道，有命无咎，也可以解释成，九四要少出馊主意。

所以我们把全部责任归给皇帝，归给九五，有时候也是不太公平的。如果有好的宰相、好的大臣，也就是有好的九四，在一旁辅佐，皇帝想做坏也做不了。

但是我们最后还是要把责任归给他，因为他是领导人物，是最后拍板定案的人，当然要负全部责任。不然有什么资格叫九五之尊呢？

九五爻辞：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休否”，就是否到九五这里是可以休止了，只要九五观念一改变，作风一改变，自己适当调整，并让九四去施行，通过九四传达到基层，然后底下整个就动起来了。

可见，否要休止下来，就要靠九五，所以叫做“大人吉”。“大人吉”就是说，不管九五是伪君子、真小人，还是一时迷糊的真君子，只要你休否，你就是大人，你就吉祥了。

《易经》中所说的“大人”，是指道德修养比君子更高一层的人士，他们不仅要完善自身，同时还担负着把控大局的重任，相当于现实社会中那些位高权重的领导。

那么，当一个团队处在否卦的处境时，作为一位责任十分重大的关键人物，应该如何避免受小人的影响，带领大家摆脱困境呢？

九五爻辞的“其亡其亡”是说九五要高度警觉，如果这个时候再不改变的话，整个会亡掉的。

九五整个的命运跟谁结合在一起？我们去看六二、六三的爻辞，六二是“包承”，就是说如果六二跟九五包在一起的话，就会倒霉；六三是“包羞”，是说如果六三跟上面的人结合在一起，是会被羞辱的。

看到包承、包羞，我们就想到九五的苞桑。“苞桑”就是说，作为九五，要跟六二、六三谈一谈，把他们的意见汇总在一起，才知道怎样做正当的调整。

因为九四讲的话，你会怀疑他是想篡位，跟底下人联合起来欺骗你，可是你直接找到六二、六三，你就了解到的确是大家都感觉到方向是错的，这样走下去最后是要亡掉的，从而你就休否。休否了，自然就会吉顺。

九五小象：大人之吉，位正当也。我们会发现，每一个卦的九五，它的好处就是“位正当也”。因为这个位置很尊贵，只要九五自己一改变，就可以把整个全局挽救回来。所以《易经》赋予九五最高的责任，就是这个道理。

孔子对九五爻特别注解：安而不忘危——很安的时候，你不要忘记危险马上就要到来了；存而不忘亡——虽然现在整个核心团队还是存在的，但是你要知道再这样下去，可能就要灭亡了；

治而不忘乱——尽管现在看起来治理得还不错，但你要看到乱源已经产生。老实讲，树根开始腐烂的时候，树还是存在的，只有腐烂到一定程度，树才会倒下来。

只要九五谨记孔子的提醒，不要只看眼前，要看得长远一点；不要只看表面，要看得深入一点，找到根本，就一定能休否。

否卦虽然象征着天地不交、噩运当头的恶劣环境，但只要握有实权的领导人物，能够善体时艰，做出合理调整，便能使否卦出现一线生机！然而现实中，往往是机会与危机并存。那么要想否极泰来，还需克服哪些困难呢？

上九爻辞：倾否，先否后喜。“倾否”的意思就是说，既得利益者会很强烈地反弹，想要把整个去否的力量倾覆掉。

“先否后喜”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九五要发挥魄力，去跟上九好好沟通，把他们的反弹化解掉。因为九五也只是休否而已，如果上九强烈反弹，否态还是会复发的，倾否，才能真正把否整个化解掉。

我们讲得更清楚一点，总经理已经知道这样不行了，但是上面还有个董事会。董事会的想法是：我们每年有那么多收益，万一你调整了，我们的利益受到损害怎么办？所以坚决不同意总经理的调整。

此时总经理只有两条路走，一条就是很诚恳地跟董事会去沟通，沟通到最后他们也同意了，那就真的是先否后喜——刚开始很为难，得不到董事会的支持，可是经过一番沟通以后，大家皆大欢喜。

还有一条路就是以退为进，告诉董事会如果不调整的话，自己就辞职，这样一来董事会就会再考虑考虑。

上九小象：否终则倾，何可长也？“否终则倾”，是说否到结束的时候，就表示这个否已经倾覆了，已经不见了。“何可长也”，是说否的境况不可能长久，很快就会过去，给我们很大的信心。

《易经》的好处就是你懂得它的道理以后，你会觉得前途充满了光明。它不会老告诉你将来没有希望，人类会灭亡，地球会破裂，资源快枯竭……

哪怕再坏的情况，它都给你一线生机；哪怕再危险，它都给你一线光明；哪怕是在否卦闭塞不堪的状况下，它都讲否是很容易化解的，所以我们才讲，否极泰来。

根据卦序，我们知道第十一卦是泰卦，紧接着第十二卦就是否卦。泰入否是一步到位的，很容易，稍一放松，就由泰到否了，而否到泰，要经过一番努力，才能争取到。

多公司才开庆功宴，大家笑嘻嘻，说要天天有成长，没几天就倒闭了，出乎人意料之外。

我有一个朋友开餐厅，装潢得很好，他自身的社会关系也很好，可只开了两个星期就倒闭了。原因很简单，他的厨师刚开始几天做的菜特别好，吃的人都觉得很过瘾，然后厨师就开始跟我朋友讲：“你要分我一半股权，我要入股，要不然我不干了。”

我朋友说：“怎么可以这样？你一开始不讲，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子？”厨师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朋友说：“容我再考虑考虑。”“好，你考虑。”那个厨师就开始肉也煮不熟，菜也煮不烂，盐巴放一大堆，就使得所有来吃的人都觉得很奇怪：前面来的人都说好吃得不得了，怎么会这样子？顾客们都很不满。

我的朋友很犹豫：万一我接受了他这次的条件，那他就会得寸进尺，将我整个餐厅吃掉。

所以，他再三考虑之后，决定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关门结束营业算了。这是活生生的案例。如果一步一步好好用和平的方式互动，而不是采取激烈的方法，这个否是可以化解掉的。

这样就可以了解为什么上九告诉我们否终则倾——否到实在不能忍受的时候，我们还是忍受了下来，否就不见了。

因为否不可能长久，我们要有去否的信心，所以我们下一集就要来研究：否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