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集体人格：青春气息的勃发

课程金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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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集 唐朝的集体人格：青春气息的勃发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继续我们的课程。我们所讲的是中国文化的世界身份，也就是国际视野下的中国文化史。上次我们讲过了唐代的生活方式，又讲过了唐代的精神价值。按照我的文化定义，可以深入到集体人格这个概念了。

唐代的集体人格各种各样，我想选一种最有代表性的来讲一讲。所谓代表性也就是与以前、以后的集体人格都不太一样，它又那么有力地推进了中国人的健全。

从前面的讲述，大家已经明白，唐代的集体人格在主调上，一定不是那种满身汉服、满口国学、无视外部世界、无视青春年少的那种文化保守主义者和极端主义者。这样的人如果有，一旦出现在当年长安的街头，一定会让全街的中外人士惊恐万状，目瞪口呆，然后说不定还要积极地把他们送到医院。

生命力的高度活化 

唐代的集体人格中，能够明显地找到北方大漠狼烟的成分。大家还记得吗？我曾经讲过北魏的孝文帝拓跋宏，他曾经下令要求鲜卑的贵族与汉人通婚。现在我们看到最明显的血缘成果了，那就是唐高祖李渊和唐太宗李世民，他们的母亲都是鲜卑人，李世民的皇后也是鲜卑人。结果唐高宗也就是李治的血统，四分之三是鲜卑族，四分之一是汉族。

大家看，这个让中国世世代代都感到骄傲的唐代，他的皇家血脉居然是这样构成的。这不能不作为我们考虑历史上最健全的文化人格的一种生理基础。所谓集体人格是指，即便没有血缘也能被裹卷的那种特征。如果包括鲜卑族在内的北方的少数民族和西域人士，我们都统称为“胡”；那么在唐代，汉人胡化盛极一时。

他们不仅听胡乐、吃胡食，而且在人生的格调上也转向了轻健勇猛，用李白的诗句来概括就是“儒生不及游侠人”。就连最文雅的王维，也十分欣赏这种青春形象，他的诗中有这样的句子：

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

胡化并不是野蛮化，而是在冲破狭小心理空间之后，对生命力的高度活化。这句话我需要再说一遍，是对生命力的高度活化。

这种生命力的高度活化，使得原先中国文化所熟悉的集体人格当中，增加了好多不一样的成分。比如，用当时的语言讲起来叫做呼鹰（呼唤老鹰）、仗剑等等强悍的气息都进入了中国文化。

在打扮上，衣服也随之流行小腰身。连女子的化妆也以髻堆面赭作为时尚，也就是说要把发髻束起来，不在鬓角做修饰，也不再追求脸白唇红，反而故意以深色来涂脸，有的还把嘴唇的颜色涂得更深，靠近黑色。这一系列的细节，也是在崇尚爽利、豪迈、刚健的野外的行为风尚。这确确实实是生命力高度活化的形象。

诱人的青春气息 

我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在这些外部形象当中，还包裹着一种惊人的青春气息，一种不受年龄限制的青春气息。唐代集体人格当中特别诱人的就是这种青春气息！ 

这种青春气息我们在诸子百家当中没见到过，他们总是显得过于老成；在秦汉王朝也没有见到过，在那里即使年轻人也被巨大的社会职能掩盖了年龄；在魏晋名士当中倒是见到过，但他们过于凄美而短暂，虽然青春却昙花一现。只有在唐代，青春勃发成了主要的人格特征。到了后来的宋代，一切又都上了年纪了，我们以后还会讲到。

唐代的集体人格的青春气息，保留着很多天真的成分。睁大眼睛看奇妙的世界，甚至于对这个世界一直保留着学习的心态。学习的心态也可以说成是学生的心态，就是处处都有发现、时时都有好奇。

我们还是以皇帝唐太宗为例。我在著述《中国书法美学》的时候，曾经提到这么一件事。唐太宗本人非常热爱书法，就拜了老师，就跟着一个书法家叫虞世南的人学习，虞世南是我的家乡浙江余姚人。唐太宗跟着他学，写来写去总觉得“戈”，就是戈壁的“戈”字，这个偏旁的斜钩总是写不好，一写就钝。

有一次他写了一幅字，碰到了这个“戈”字偏旁，他干脆就把这个地方空在那。没想到那天正巧虞世南来了，他不在。虞世南见到这幅字，一看还少了几笔，就顺手把那个“戈”字偏旁添上去了。唐太宗回来以后，欣赏自己的这幅字，就拿到魏徵前面说，你看，朕总算把虞世南学到了家。魏徵仔细看过以后说，学的最像的就是那半个字，“戈”字偏旁。唐太宗听了一惊说，真是好眼力。

这些有趣的小事，让大家领略了初唐时候的文化氛围。不管是唐太宗、虞世南、魏徵，他们的心理都很健康。特别是唐太宗，堂堂一代皇帝，还谦虚地拜师学字，而且学到艰难的地方也不回避，老师加一笔还偷偷地高兴，拿出去露了馅，还惊叹别人的眼力。

这一切全是一个学生的做派。这种学生做派的最后成绩很好，我评他为中国历代皇帝当中的第一书法家。第二名是宋徽宗赵佶，第三名是武则天，也就是他的儿媳妇。

唐太宗的这种学生做派还表现在他与玄奘的交往上。他见了取经回来的玄奘，总是以老师相称。还一次次地攥着玄奘的衣襟说，我与老师相见太晚了，没有来得及对佛教做更多的贡献。他还有点天真地请玄奘出来做官，玄奘摇头，他也就不勉强。这哪里像一个权势赶天的皇帝呀。

大家看出来了吗？在唐代集体人格当中，生命力高度活化，表面上看是胡化，实际上往里边看是青春气息的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