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上：科学有其极限和问题吗？

《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

作者：（德）胡塞尔   著
推荐译本：王炳文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胡塞尔《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上：科学有其极限和问题吗？

一.   引子

我们现代人说起“科学”这个词的时候，一般都是带有褒义的。例如说，某说法是科学，也就是说它是正确的，有道理的。反过来，如果说一个说法不科学，那就是说它是成问题的，不正确的。

而且我们中国人在“五四运动”中，引入了两位先生：一个是德先生，另一个是赛先生。赛先生就是指科学。

那么你有没有想过，科学是不是也会有它的局限和问题呢？

科学能不能解决世界上的一切问题呢？例如，科学可不可以告诉你应该怎么活，过一种怎样的生活呢？还比如，科学能告诉你什么行为才是对，什么才是错的呢？

在哲学中，有这样一个词汇，叫做“唯科学主义”（scientism）。唯一的唯。

这种唯科学主义就声称，科学不仅能认识世界，还能为人提供价值、意义和目标。甚至主张科学是万能的。那么，你会支持这样的唯科学主义吗？

事实上，我们现代人把大量对世界的认识，交托给了科学家。认为科学家可能帮助我们解释很多现象，甚至可能帮助我们解决很多问题。而自己却不再去思考一些根本问题了。

今天我们要来阅读德国哲学家胡塞尔的一本书：《欧洲科学的危机和超越论现象学》。

胡塞尔对近代以来的“科学”，提出了严厉的批判和深刻的反思：他不仅认为科学不是万能的，而且认为近代以来的科学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

首先，我们来介绍一下一战之后胡塞尔的状况以及胡塞尔写作《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一书的背景。

紧接着，我来看一下《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这本书的一个核心观点，那就是“科学的危机”究竟是指什么？

然后，我来分析一下，科学危机的根源，也就是胡塞尔所说的，从伽利略开始的对世界的数学化。

最后，我们来介绍一下，胡塞尔对于走出科学危机的方案，那就是返回生活世界。

二.   一战后的胡塞尔和《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

《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这本书是一本未完成的著作。它也是胡塞尔的最后一本著作，其手稿写于1935-36年。

胡塞尔为什么要写这样一本书呢？

胡塞尔试图从这本书里挽救欧洲人的危机。事实上，在他看来，欧洲科学危机不仅仅关系到科学，而且关系到整个西方乃至人类文明的前景。这样一个判断要从第一次世界大战说起。

我们知道，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对全世界人民的伤害都是巨大的。虽然，二战所造成的人员和物质损失是空前的。不过对于欧洲人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在精神和心理上的伤害要超过第二次世界大战。

为什么这样说呢？那是因为，一战是第一次现代化战争。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全面战争。

很多新式武器都是在一战中首次投入使用的。例如坦克、潜艇、飞机和毒气。人类第一次意识到机械文明不仅意味着惊人的生产力，同时也意味着前所未有的破坏力。胡塞尔的一个儿子在一战中阵亡。

战后的德国危机深重，陷入了恶性的通货膨胀。经济危机进而引发了政治危机。纳粹党趁机笼络人心，登上了历史舞台。

1933年，希特勒上台掌权。 由于胡塞尔是犹太人，所以他退休教授的头衔被纳粹剥夺。他也被禁止参加学术活动，或者发表任何作品。所以，胡塞尔之后的学术活动都是在国外进行的。

1935年5月，胡塞尔收到邀请，前往维也纳演讲。他演讲的题目就是“欧洲人危机中的哲学”。同年11月，胡塞尔在布拉格又两次做了这个演讲。后来，在这篇演讲的基础上，他写成了《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这篇论文。发表在南斯拉夫贝尔格莱德出版的的一本刊物《哲学》上。

但是1937年8月，胡塞尔就病倒了，所以他没有来得及完成该书的第三部分。 1938年4月27日，胡塞尔去世。

胡塞尔在《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序言部分最后写道：“我并不想教授，而只想引导，只想指出和描述我所看到的东西。我并不要求别的，只是要求允许我能像每一个以及全部的真诚经历了哲学式生存的命运的人一样，首先对我自己，因此也对别人诚实地讲述。”30

三.   科学的危机

《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这本书提出了一个核心问题：从启蒙运动以来，欧洲人一直认为理性可以无往不胜，但为什么现在遇到了严重的危机呢？

胡塞尔认为这种危机就是欧洲人的危机，也是欧洲科学与哲学的危机。所以，胡塞尔要追问，造成这种危机的根源是什么？

一战之后，在欧洲谈论危机是一个时髦的生意。例如斯宾格勒那样写作《西方的没落》，就受到很多人的追捧。但是，胡塞尔的思路是不一样的。

胡塞尔并不是看一时一地的危机，而是要找到问题的根基。当时很多人都想给欧洲开药方。

不过呢，胡塞尔认为有些人心太急，根本没有看出病根来，根据一些肤浅的症状就胡乱开药方。这样的药方很可能是错误的，要吃死人的。

胡塞尔作为一个哲学家，对欧洲文明的批判，就采取了截然不同的视角。他把目光投向了欧洲人引以为傲的自然科学。

大家一定会提出疑问：欧洲自近代以来，科学取得了那么多的成就，为什么说，科学出现了问题呢？

胡塞尔在《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这本书的一开始就，明确回答了这个质疑。他说，他并不是要提倡某种和科学对立的怀疑论、非理性主义或者神秘主义。但是，他提出，实证科学将科学的理念还原为了纯粹事实的科学。而在这个过程中，科学丧失了其对生活的意义。

这就胡塞尔所说的科学的危机。他认为，在19世纪的后半夜，现代人的世界观受到了实证主义的支配，而且被科学所造成的繁荣所迷惑。

它们垄断了人对世界的理解，因此使得人们对世界本身越来越冷漠，也回避了对人性具有决定性的问题。所以很多人发现，在人们生存的危机时刻，科学什么都不能告诉他们。

个人的生存究竟有没有意义呢？科学把一切类似的问题都排除掉了。科学声称，它只追求客观的东西。15-16

四.   危机的根源：世界的数学化

胡塞尔认为，欧洲的自然科学具有这样第一个特征：那就是试图要建立起一个理性的，无限的存在大全。也就是要构建起一个无限的世界，这个世界是观念性的。

欧洲人相信，宇宙中的对象，不是一个一个被认识的，而是以一种理性的方式，而被系统地认识的。而且终有一天，客体会被彻底、全部认识的。

胡塞尔认为，这种科学世界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他认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人，开始认为理性是绝对的，永恒的、超时间的和无条件的。人们开始追求一种“永恒的哲学”。20

胡塞尔在《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里重点考察是的科学家伽利略。

我们知道，伽利略做过很多伟大的实验：例如，1590年，他在比萨斜塔上做了“两个铁球同时落地”的著名实验。他也进行了大量的观察：例如他自己制作了望远镜，并用来观测天体。他发现了月球表面的凹凸不平，亲手绘制了第一幅月面图。

伽利略还发现了木星的四颗卫星，土星光环、太阳黑子、太阳的自转、金星和水星的盈亏等等现象。

不过，在胡塞尔看来，伽利略最大的贡献并不是观察，也不是实验，而是将自然数学化了。

什么是自然的数学化呢？也就是用数字来测量并描述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件。在胡塞尔看来，伽利略忽略了感性世界的根源，而直接用几何学的方式来构造出一个客观的世界。

这样一个客观世界，非常类似于洛克所说的第一属性的世界。它有长宽高，重量和运动，但是没有任何第二属性。也就是没有颜色、气味、声音。42

世界只留下了“形式”，而没有感性的质料。这样一个数学化的世界是没有人的意义。一个人和另一个人都是一，而没有了差异和个别性。好像整个世界被还原了一条公式。57ff

从伽利略开始，一个被观念化，也就是数学化的世界，偷偷地取代了直观的自然。伽利略忽视了，原初的意义是从哪里来的。

近代科学，一开始就不对世界的目的进行思考。数学化的自然，假装成自己就是真正的存在。然而它们自己就是观念的化装，这样公式、理论和原理就变得不可理解了。67

胡塞尔在说这种科学，只和科学家有关，和每个普通人没有关系吗？其实不是这样的。

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和思维中，也有这种自然的数学化。例如，有人会把一个女性生孩子这样事情数学化。在人看来，生儿育女是一件伟大的，赋予生命的大事。对每个家庭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连带着人们的情感、希望和寄托。

但是，如果用数学化的眼光来看，甚至可以把一个女性生一个孩子的价格算出来。例如在一线城市大约相当于50万人民币。而在人口学家眼里，生出一个婴儿，仅仅是统计中的一个数字。这个数字意味着他以后要消耗的资源，食物、能源、上学、医疗等等。这样想是不是很没人性呢？

五.   返回生活世界

胡塞尔认为，要解决欧洲的危机，唯一的出路是回到生活世界。生活世界是一个特殊的概念。胡塞尔认为，现代人遗忘了这个生活世界。

胡塞尔把生活世界大致分成了三类：日常的生活世界、职业的生活世界，和科学的生活世界。

日常的生活世界是人们衣食住行和直接交流思想感情的地方。在日常的生活世界中所发生的事情，具有直接性。它们是先于任何概念的，在活生生的经验中出现的。

胡塞尔提醒人们不要一味地沉溺于科学，而要增强常人意识。常人也就是普通人。要回到生活世界中来。所以在人与人的交往中，科学家要放弃专业身份，而采取一种人格主义的立场。

所谓人格主义是说，人可以面对面地交流，对话，握手，哪怕是相互嫉妒和仇恨，也是在生活世界中发生的，而不单纯把世界看做是客观的。

第二个，职业的生活世界是通过职业形成的。

人们因为职业的不同，会造成视野的不同，因此会形成特殊的生活世界。

有一些职业的人，只关心自己的职业圈子里的事情，对其他圈子毫不关心。于是就认为自己的职业圈子就是整个世界了。

而第三个，科学的生活世界的特征就是观念化。

这三个生活世界看上去很不一样，但都是属于生活世界。

在胡塞尔看来，人是生活不仅仅是一种物理和生理的活动。而且还是一种有目的的创造性活动，是在历史中进行的文化创造。人通过创造性的活动，不仅改造了世界，而且还改造了自己。所以说，人的生活是一切的基础。

按照胡塞尔自己的说法，在具体的生活世界中，我们被给予了现实的东西。67

而之所以会出现危机，胡塞尔认为，问题恰恰就是出在生活世界这个根子上。

谁说欧洲人只会治标不会治本的？

胡塞尔认为，危机不是偶然的，而是发源与欧洲思想历史的。近代以来，欧洲人的生活世界和科学世界出现了对立。生活世界就是我们生活在其中，体验、感受的地方。

我们通过感觉直接经验到那个世界。而科学则是通过概念和数学来把握世界的。生活世界里有具体的人，人们联系在一起。生活世界是一个整体。

胡塞尔提出生活世界的观念有什么意图呢？

他想说，生活才是人类生活的本源。

它是存在于科学之前的，但是科学理论的前提。 反过来，科学是以生活世界为前提的。生活世界是第一性的，它才是本真的。生活世界是活生生的。人通过直观来感受世界。而科学世界是第二性的。

科学家们只要不陷入科学思维之中，就会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自己也是生活世界的一员。一个人在生活世界中生存，是他作为科学家的前提。但是科学家往往喜欢沉溺在自己的小圈子里，越来越专业化和细分。所以大家的共同语言会越来越少，人与人也日益疏远。人和人之间的情感也淡漠，个人感觉越来越孤独。

换言之，科学的危机也是生活世界的危机。科学世界和生活世界出现了分裂和对立。人们不再问，科学是为什么而存在呢？是为什么而服务的？甚至认为科学对世界的认识，就是世界的全部。

胡塞尔认为，现代人忽略了生活世界。这是一种时代病。

六.   结尾

胡塞尔认为哲学家是人类的公务员。因此哲学家具有这样一种责任，来面对灵魂中的野蛮仇恨，并运用理性的英雄主义来复兴哲学。但是在他所处的时代，欧洲人却出现了懈怠，拒绝使用理性来反对野蛮。这个时候胡塞尔就要挺身而出了。

所以他说：“哲学的生命力在于，它们为自己的真实的意义而奋斗，并以此为真正的人性的意义而奋斗。”25

胡塞尔虽然对科学提出了批评，但并不是一个反科学的人。在下一次课程里，我将来介绍胡塞尔现象学的基本原则，和他对科学的看法。

好，我来总结一下今天课程的内容：

首先，我们介绍了一下一战之后胡塞尔的状况以及胡塞尔写作《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一书的背景。

紧接着，我来看一下《欧洲科学的危机与超越论现象学》这本书的一个核心观点，那就是“科学的危机”究竟是指什么？

然后，我来分析了，科学危机的根源，也就是胡塞尔所说的，从伽利略开始的对世界的数学化。

最后，我们介绍了，胡塞尔对于走出科学危机的方案，那就是返回生活世界。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觉得现在的科学有什么在原则上不能解决的问题吗？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踊跃打卡，并回答问题。我将在本周日对大家的回答做出点评。也欢迎大家留言分享，你在本周的课程学习中产生的疑问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