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柏舟》：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邶风·柏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

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觏闵既多，受辱不少。

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心之忧矣，如匪瀚（浣）衣。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柏舟》这首诗一共五章，每章六小句，三大句。我们一章一章来看。

首先是第一章。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泛，也写作“汎”，第一个“泛”字为形容词，意为漂浮的样子，第二个“泛”字为动词，意为漂浮。所以“泛彼柏舟，亦泛其流”，大概就是说，一艘柏舟晃晃悠悠的，随着水流漂浮。这样一幅场景，给人一种无所依靠的孤独之感，没有方向的迷茫之感。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耿耿”其实就是我们常说的“耿耿于怀”，有心事无法排解。隐忧，形容很深沉的忧愁。前面写柏舟顺着水流漂浮，我们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起兴的手法，作者想到或者看到这样一幅场景，触发了内心之中的心事和隐忧，使得他夜不能寐。当然我们还可以理解为，作者其实就在这艘柏舟之上，顺着水流四处漂浮，内心也像这艘柏舟一样，无法安定，使得他夜不能寐。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微”意为不是。并非我没有酒，我只是想遨游。可见，作者对于心中的隐忧，不想以一种逃避、麻醉的方式去解决，而是想彻底摆脱掉，让自己心中自在。

这第一章，交代了作者隐忧的状态，也为整首诗定下了一种阴郁的基调。

再来看第二章。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

匪意为“非”，鉴就是镜子。“茹”意为包含，容纳。这句话是说，我的心并非镜子，不能对什么都包容。言外之意，面对那些丑恶的事情，自己是绝对无法隐忍的。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

我也有兄弟，但是却不能依靠他们。

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愬”通“诉”，诉说，倾诉。“薄言”，主流的解释是语助词，含有勉强的意思。不过，“薄”字也有靠近之意，所以我认为，“薄言”和“往愬”或许是一组近义词，都是讲作者前往兄弟的身边，向他们倾诉自己内心的苦闷。结果呢，“逢彼之怒”，却遭受到他们无情的怒火。

这第二章，作者回顾了自己不被兄弟理解的经历。

我们继续看第三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我的心不是石头，不能够转动。言外之意，石头虽然坚硬，尚且可以转动，我的心比石头坚定更甚，绝对不可转动。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我的心不是席子，不能够翻卷。言外之意，席子虽然平直，尚且可以翻卷，我的心比席子平直更甚，绝对不可翻卷。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威仪，指令人敬畏的仪容举止。“棣棣”，古人解释为“富而闲习也”，意思是富盛并且熟习，就是说作者严于律己，时时展现出一种非常庄严端正的仪容态度。“不可选也”中的“选”通“巽”，意为屈服退让。

所以这整个第三章，作者都在表达自己不屈的意志，不变的决心。

看到这，不禁让人好奇，作者到底遭遇了什么，何至于此呢？下面第四章给出了答案。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悄悄”，忧愁的样子。“愠于群小”，两种理解，怨恨那群小人，或被那群小人所怨恨。

觏闵既多，受辱不少。

“觏”同“遘”，遭遇的意思。“闵”同“悯”，哀伤、忧愁的意思。“觏闵”，即为遭受忧愁，延伸来讲，即被人中伤，与后面的“受辱”意思相近。

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寤”，醒时。“辟”，或作“擗”，意为捶胸。“摽”，意为击打。“静言思之，寤辟有摽”，是说自己沉静下来仔细想想，越想越气，以至于夜不能寐，不停地捶打胸口。

我们再来看最后一章。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

“居”、“诸”为语助词，表示感叹。 “微”，意为亏损不明。所以此句是在感叹，日月为何都变得昏暗不明了，类似于我们说的，老天不长眼。

心之忧矣，如匪浣衣。

心里忧伤，就像那没有洗干净的衣裳。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仔细想想，无法自由飞翔。

这最后一章，是说作者陷入了一种困境当中，无法解脱出来，内心被忧愁烦闷所纠缠，不得清净。 

可以想象，作者也许是一位不得志的贤臣。他忠君爱国，刚直不阿，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却遭到朝中奸佞小人的构陷。最终，君主听信谗言，把他贬谪。就连自己的兄弟，或者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僚，也都翻脸相向。

纵观整首诗，作者都处于一种挣扎的心理状态，他不愿随波逐流，又无法改变现状，他忧愁愤懑的同时，又透露出一种坚定不屈的信念。他遭受着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却又不甘就此沉沦。他像是一只笼中之鸟，伤痕累累地挣扎着，却始终不得奋飞。这样的处境，实在让人难以忍受。也难怪作者只能捶胸顿足，夜不能寐

视频的最后，我们再来翻译一遍整首诗。

那晃晃悠悠的柏舟，随着水流四处飘浮。

耿耿于怀的我夜不能寐，深深的忧愁爬上心头。

并非我没有酒，我只不过想自在遨游。

我的心不是镜子，不能同时容纳美和丑。

我虽也有兄弟，却不能依靠。

我曾向他们倾诉，却遭遇对方的怒火。

我的心不是石头，不会转动。

我的心不是草席，不会翻卷。

我时时保持庄重威严，绝不退让半步。

我忧心忡忡，怨恨那群小人，

我遭到的中伤太多，受到的侮辱更不少。

静静地想一想吧，只能清醒着一遍遍捶胸。

太阳啊月亮啊，你们为何都变得昏暗了？

我心如此忧愁，正如那未洗的衣裳。

仔细地想一想，无法自在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