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休谟《人性论》下：买买买的时候，理性是激情的奴隶吗？

休谟《人性论》下：买买买的时候，理性是激情的奴隶吗？

一.   引子

上一次课程里，我们介绍了休谟在《人性论》第一部分中的一些观点。其中最可能引起大家担心的，大概就是他对因果关系的怀疑了。这里就要来说一下：哲学中，怀疑的目的是什么？

哲学中的怀疑并不是疑神疑鬼，不相信别人，而是要发现人类认知的局限性，还要发现，以往可能一直信以为真、但实际上缺乏根据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就是“迷信”。

休谟在《人性论》第一卷的结尾写了这样一句话：“我要大胆地推荐哲学，而且毫不犹豫地选取哲学，舍弃各种迷信……一般说来，宗教中的错误是危险的，哲学中的错误则仅仅是可笑而已。”303

怀疑对大部分人来说，在情绪上，可能会引起不安，甚至是恐惧。但是，在哲学上的怀疑论，是为了发现人类自身思维的问题。此外，要反对当时流行的一些独断看法，一些迷信的观念。所谓不破不立，有破有立。休谟的怀疑论可以说，就是主要在做大刀阔斧的破坏。这些都构成了当时启蒙运动的重要部分。

休谟本人属于苏格兰启蒙运动的重要人物。1707年，苏格兰和英格兰正式合并。之后苏格兰延续了英格兰的启蒙思潮，出现了一个文化的繁荣时期。

今天我们就要来继续阅读休谟的《人性论》，来看看在第二和第三卷中，休谟还说了些什么。

今天的课程有以下几个部分组成：

我们首先来简要介绍一下，休谟对“自我”的看法；

然后，我们来着重介绍一下休谟的著名命题：理性是激情的奴隶；

最后，我们来了解一下，休谟对道德的看法，看他如何来处理理性和道德的关系。

二. 自我是一束感觉

休谟在《人性论》中写道：“有些哲学家认为，我们每一刹那都真切地意识到所谓的我们的自我……但是当我真切地体会我所谓的我自己时，我总是碰到这样那样的特殊的知觉，例如冷或热、明或暗、爱或恨、痛苦或快乐等等。任何时候，我总不是能抓住一个没有知觉的我自己，而且我也不能观察到任何事物，只能观察到一个知觉。”（第四部分）这个就比较要命了！休谟把经验主义的方法推到了极致，连“我”的存在都要怀疑一下。

我们知道，从近代西方哲学的笛卡尔以来，“我”从来被认为是不容置疑的起点。我是一个认识主体，这是近代哲学的基石。休谟会说，不对，没有了具体的知觉，“我”就是空的。或者说，“我”除了感觉到一系列的知觉之外，从来没有感受到“我”啊？那为什么不说，“我”就是那一些知觉，而要一定保留一个实体性的我呢？

所以休谟说：“心灵是一种舞台；各种知觉在这个舞台上接续不断地相继出现……只有接续出现的知觉构成心灵。”283甚至可以说，舞台都可以不需要了，所谓的“我”仅仅是一系列连续出现的知觉而已。

三.   理性是激情之奴隶

休谟在《人性论》第三章的第三节中有一句名言：“理性仅仅是情感的奴隶，除了服务和服从于情感之外，再也不能有其他的职务。”453休谟在这里用的情感就是passion“激情”这个词汇。所以，也可以说，理性是激情的奴隶。

这个词的意思比较丰富，涵盖了人的各种情绪、欲望、情欲、喜好、厌恶、恐惧等等。

“理性”虽然是整个18世纪的关键词，但是休谟却看得非常清楚。他对理性保持了一种谨慎的态度。他认为，在人的激情和理性之间，通常是激情占据优势。

我们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受到激情的支配。我们做出判断，或者做出选择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根据自己的感觉，而很少是依据推理。也就是说，感性是绝对优先于理性的。即便有推理，也是在感觉之后，再来为自己的感觉，提出一些佐证而已。

大家可以想一下，你自己在平时生活中的做法：例如你在决定买一件衣服的时候，究竟是理性还是激情在起作用呢？买买买，买到要剁手的时候，是理性在起作用呢，还是感性在支配着你呢？还有，当你看电视，不停地换台，是什么让你决定停在某个台，而不再换下去的呢？再有啊，你喜欢一个小鲜肉，说“颜值即正义”的时候，是理性还是感性在发挥作用？

还有啊，很多人在理智上知道吸烟是不好的，但是就是没法办法戒烟。于是想出很多理由来，证明吸烟对健康是有好处的，例如可以预防感冒之类。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受到激情的推动，然后在运用理性来给出各种各样的理由，为之前的激情决定来辩护。真正推动我们行动的是欲望。所以，在休谟看来，理性就是像一种“马后炮”的力量。在少数情况下，受过严格训练的人，他的理性才能控制住激情。

18世纪是一个推崇理性的时代。当时的多数思想家认为，人是理性的动物。恰恰是因为理性，才使得人区别于动物。但是，当时的人，会不会高估了理性的能力呢？在这种推崇理性的时代中，休谟大概是少数对人性保持清醒的思想家。

休谟认为，人是一种具有理性能力的动物。所以对于休谟来说，教育就至关重要了。只有通过教育，才能驯服人的激情。当然，如果你和一个大学教授一样，和大多数人讲道理，他们是绝对不会听你的。这个时候必须激发人的激情、感受和同情心。

在休谟看来，理性是很虚弱、无力的。它既不能帮助我们分辨善恶对错，在根本上也不能控制激情。他甚至有一种反过来的观点：大家都误解了理性，理性仅仅是一种温和的、不激烈的激情而已——理性是一种宁静的激情。

休谟甚至说过一句更为极端的话：“我宁愿毁灭世界也不愿划伤自己的手指，这与理性并不冲突。”换句话说，阻止我毁灭世界的，和不让我划伤自己手指的力量，同样不是理性，而是我的激情。

这里的不冲突，其实说的不相关。不关理性什么事情。你不愿意让世界毁灭，不愿意划伤自己的手指，仅仅是因为世界毁灭或者划伤手指，引发你自己的厌恶或不快的感受而已。

仅此而已。

四.   理性不是道德的依据

在《人性论》的第三卷中，休谟讨论了道德的问题。

休谟反对所谓的道德理性主义。后来他的立场被称为道德的情感主义或者主观主义。对于道德而言，重要的也不是理性，而是我们的主观情感。

他认为，道德属于实践科学，而不是思辨科学，因此理性不适用于道德。而且，理性推理也不适用于道德。

休谟说：“理性对于我们的情感和行为没有影响，那么我们妄称道德只是被理性的推论所发现的，那完全是白费的……理性是完全没有主动力的（inert），永远不能阻止或产生任何行为或感情。”497-8

他断言：“道德并不是理性的一个对象。”508

理性的作用是发现真或伪。真或伪就是符合或不符合，但是我们的情感、意志并不是符合或不符合的关系。例如，我看见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杀死。休谟会说，我们可以判断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这件事情，有没有发生。也就是事实层面的问题，有还是没有。但是，一个人是否应该杀死另一个人，则是完全不同的。换句话说，是或不是，与应该或不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从“是”当中无法推出“应该”。

前者是事实判断，后者是价值判断。事实与价值，两者是根本不同的。这就是著名的“休谟法则”。

所以，休谟认为，所谓的善恶都是人的主观感觉。

他说：“当你宣称某种行为或品质是恶的时候，你的意思只是说，出于你本性的构造，你对它的沉思产生一种责备的感觉或者情绪。因此，恶和善可以与声音、颜色、热和冷相比较，根据近代哲学，这些都不是客体中的属性，而是头脑中的感觉。”509

既然是感觉，就会因人而异；就算是一个人，不同时间，对同一样东西，感觉也会有差异。所以，休谟的这种对道德的看法，又被称为主观主义。

休谟认为，提供道德判断的是所谓的“道德感”，而不是理性。而且，道德感还指导了行动，它让我们做那些引起快乐的事情，而不做引起痛苦的事情。此外，在道德中，“同情”也极为重要。

每个人的感觉都是私人的，所以就算同一件事情，也可能使得不同的人，产生不同的感受。但是，因为人有同情心，人类才能取得较为一致的看法。不过，这也是非常偶然的情况。

有一个故事，可以来说明休谟式的伦理主观主义：有一只蝎子，请求一只青蛙把他渡过河去。不过青蛙害怕蝎子会蛰他。可是，蝎子对青蛙说：你帮我渡河，我不会蛰你的。但是，到了河中央，蝎子突然蛰了青蛙一下。青蛙问道：哦，蝎子，你为什么蛰我啊，现在我们两个都要死了。蝎子回答说：因为我是蝎子，这是我的本性。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蝎子在极少数情况下可以运用理性，但绝大多数时间只是受到本能的驱使。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五.   结尾

休谟的怀疑主义不是为了语不惊人死不休，而是非常真诚的。他几乎对周围人们持有的一般信念都有怀疑。这甚至影响到了他的生活，因为休谟一生都对宗教持有怀疑的态度。这在当时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据说他青年的时候，在读过了洛克的作品之后，就放弃任何宗教信仰了。他晚年写作的《自然宗教对话录》，被认为不符合当时的正统教义。所以休谟把手稿交给遗嘱管理人，等他死后再出版这本书。所以这本书是在休谟死后3年才出版的。

有一位学者曾经问休谟，是否有来生。休谟回答说：如果有来生，那么一片木炭放到火上就没法燃烧了。

1775年，休谟在自传里写道：自己因为肠子的问题，已经被击垮了。这个病足以致命，无法治愈，所以他想速死。

这里就要说一下，休谟对安乐死的态度了。他认为，不存在永恒的灵魂，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反对自杀。如果人有无法忍受的痛苦，是可以选择安乐死的。不过“人的生活在值得维持的时候，没有人愿意放弃生命。”

后来康德要来反驳休谟的这个观点。休谟的好友亚当·斯密对他有这样一个评价：“从整个一生来看，我总是这样评价他，无论在生前还是在死后，他不断趋近一种有完美智慧和品德高尚的人的观念，正如人性弱点或许将得到承认一样。”

1776年8月25日，休谟在爱丁堡逝世。

好，我们来总结一下今天的内容。

我们首先来简要了介绍一下，休谟对“自我”的看法；

然后，我们来着重介绍了休谟的著名命题：理性是激情的奴隶；

最后，我们来了解了一下，休谟对道德的看法。他认为道德是主观的，理性同样不能插手。

好，现在我想提出本周课程的问题，你在生活中，是让理性支配激情呢，还是用激情奴役理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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