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道教宫观：道教VS道家？王重阳VS丘处机？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魏瑞瑞！

前几期节目，我们主要讲了佛教建筑的内容，佛教算是外来宗教，在本土化的过程中，在建筑上体现了很多文化融合的东西。除了佛教之外，中国古代流行其他宗教，其中道教是唯一发源于中国、由中国人创立的，在历史上也有着很重要的影响。

道教建筑同样有着很多特殊之处，一般都叫什么宫、或者什么观。在所有的道教宫观里，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就要数山西省芮城县的大纯阳万寿宫，也就是永乐宫。在这几期节目中，我会以永乐宫为线索，结合其他重要的道教宫观，带大家了解道教和道教建筑的发展。为了了解永乐宫的地位，这一期我们先花一些篇幅，简单讲一些道教的历史。

从外丹到内丹

大家都知道，诸子百家里，有一个道家，代表人物是老子、庄子。道教和道家有一些联系，会认老子作为道教祖师。但实际上道教并不能算是从道家直接发展来的。道家的道，是本性自然的道，认为大道无为，道法自然。所以我们来看看道家的观点：在管理国家上，道家主张以道治国，无为政治，总体来说就是不折腾；在自我修行方面，道家会考虑通过一些修行方法，摆脱世俗的束缚，实现自由逍遥。所以，道家实际上还是比较讲究现实的。虽然道家经典《庄子》里有不少神话故事，但大多是比喻，是为了讲道理来讲的。

我们再看看道教。道教里的一个重要内容，是想通过一些手段，让自己肉身成仙，长生不死。这就有了很强的超自然色彩，和道家区别还是挺大的。所以道家并不能看作是道教的直接源头。那么道教的源头是什么呢？其实是和老庄同时代出现的那些神仙方术。

了解历史的听众会知道，很多帝王都对神仙方术兴趣浓厚，比如秦始皇、汉武帝这些有名的皇帝，都派方士出海找过不死药。后来可能是一些方士认为，出海找神药不仅很难找到，还很危险，所以开始自己炼丹。这就逐渐发展出早期道教一个派别——“丹鼎派”。

“丹鼎派”，丹就是金丹，鼎是用来炼金丹的容器。在炼丹的道士看来，“鼎”是一个“小宇宙”，才能孕育金丹。人们生活的大宇宙有自己的运行规律，那么炼丹的过程，其实就是把这些规律浓缩在鼎这个小宇宙里。所以为了保证炼丹的质量，道士们会制定复杂、严格的规定，为的是和整个大宇宙运行的时间次序相匹配；炼丹完成之后，它们还会严格检查，为的是选出成色好的丹药。一旦出现问题，炼出的丹药就是有毒的。

不过我们现在知道，不管是否严格按照规律炼丹，丹药最后的成色好不好，它们里的绝大多还有毒的。古人们也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后来道教理论也开始了改革。

唐朝时期，统治者姓李，老子俗名也姓李，叫“李耳”。为了体现王朝的正统性，皇室就认老子为祖宗，宣称自己是“神仙苗裔”。所以唐代不仅政策上推崇道教，很多皇帝也都沉迷于丹药。

道士们自然也会抓住时代机遇，积极给帝王炼金丹，帮他们实现长生不老。但结果可想而知。有研究认为，唐朝死于丹药的皇帝有五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唐太宗李世民。

除了皇帝以外，社会中也出现了炼丹的潮流。白居易写过一首诗，叫《思旧》，里面写到韩愈，元稹，杜牧，崔玄亮，这几个当时很有名的官员，平常都吃丹药，结果都早早去世。这首诗一方面表达了白居易自己对炼丹的不认同，另一方面也能看出当时丹药的流行。不过可叹的是，不认同丹药的白居易，最后也开始服食丹药。当时的道士宣称丹药可以让人长生，但现实却是丹药让人中毒而死，这就给道教带来了很大的质疑。

所以正是在唐代，讲求修炼内丹的学说开始兴起。唐末五代时期，又出现了钟离权、吕洞宾等人，在已有内丹学说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发展成更成熟的理论体系，成了后世内丹理论的基础。后来进入两宋，内丹理论逐渐趋于成熟，道教就形成以修炼内丹为主的教派。那么什么是内丹呢？

前面说过，炼外丹需要炉和鼎。那么内丹术，可以看成是把人的身体当作“炉鼎”，把人体经络比作通道，把人精气神当作药物，利用体内元气推动，凝为“圣胎”或称“丹药”，这就是所谓的“内丹”。内丹派认为，不论男女贵贱，只要修炼得当，就能练成内丹成仙。这一方面增强了炼丹的主观性，提高了验证的难度；另一方面也降低了炼丹的门槛。最终的影响，就是道教更容易走进广大的民众中去。尤其是在后来的乱世中。

全真教的创立

原本炼丹用的药品，很多都是珍贵的矿物，炉鼎的制作也是个不菲的开销。唐朝国力强盛，可以支持炼丹的巨大成本。但到了辽宋金元这种战乱年代，用“天材地宝”炼丹就很难实现了，所以内丹派的影响越来越大。其中最有代表性的道士和教派，看过《射雕英雄传》的听众应该很熟悉，那就是王重阳和他创立的全真教。全真教继承发展了内丹理论，后来成了北方影响力最大的道教门派。我们接着来简单讲讲全真教的故事，也会提到很多《射雕》里的人物。

王重阳本名叫王嚞，号重阳子，所以后人会叫他王重阳。王重阳是陕西咸阳人，出身富家，仕途不顺。他自称某一天，在一个酒肆里遇到了仙人，传授给他金丹秘诀。这仙人，传说就是前面提到的钟离权、吕洞宾。得了真传之后，王重阳抛弃家人，到终南山南时村，住在一个洞穴中修炼，还给洞穴起了个假装疯癫的名称，叫“活死人墓”。到了金大定七年，也就是1167年，王重阳放火烧掉所住茅草屋，云游到山东半岛，开宗立派，正式亮出全真道的旗号。收了马丹阳、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这七大弟子，也就是全真七子。王重阳之后，大弟子马丹阳继任掌教，在现在山东、河北、陕西、河南等地传教，在民间逐渐有了很大的影响。

后来这七大弟子成为全真道发展的骨干，各自形成门派，成了“真人”，后称“北七真”。而他们的师傅王重阳，再加上我们之前提到的钟离权、吕洞宾，再加上钟离权的师父王玄甫，吕洞宾的一个徒弟刘海蟾，这五个道士，被认为是全真教的祖师，合称“五祖”。

他们就是全真教所遵奉的“五祖七真”。

可以说，永乐宫建筑诞生背后的“理论基础”就是这“五祖七真”的概念，但这里我们还不能展开讲永乐宫，还要继续讲全真教的发展，因为还要再来看看永乐宫诞生背后的“经济基础”。

图1 五祖画像《金莲正宗仙源像传》

那时候正是宋金混战的时代，长期的兵荒马乱导致民不聊生。不仅是炼丹遭人质疑，隋唐时期那种大型的道教仪式同样劳民伤财，都引起了人们的不满。王重阳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吸收了一些儒家和佛教中的学说，结合钟离权、吕洞宾二人的内丹理论，创立了全真教，要求教徒必须奉行“克己、忍辱、清修、自苦”和“不妻、素食”，由此可见，当时全真教还是推崇苦行生活，不可能大兴土木。

到了王重阳的徒弟马丹阳掌教的时代，全真教还是以道士的朴素苦行吸引社会人士，教规中写，“居庵屋不过三间，道伴不过三人”。这里的“庵”是指教徒自行建造的小型修行场所。

宋金时期，各宗教的教徒想要建设叫做“寺”、“观”这类稍微大点的建筑，都需要由中央批准，也就是通常说的“敕封”。此时的全真教作风朴素，尚未与统治者结上关系，所以不会有大的宫观，自然不可能出现规模宏大的永乐宫。这算是全真道发展的第一阶段。

全真教的全盛时期

从公元1187至1219年，是全真道发展的第二阶段。这时候王重阳的另外两个弟子刘处玄、丘处机先后掌教。这个时候的全真道，开始注意争取当时金朝统治者的重视，放弃了此前朴素清修的传统，开始营造宫观，并把建立宫观当作是积累道行的一种方式。随着全真道在民间势力的增大，金朝统治者也日益重视它，多次征召丘处机、王处一等人进京讲道，朝廷的重视反过来又加强了全真道在民间的影响力。不过此时金朝仍然限制道教兴建宫观，奉行“不毁除、不崇奉”的政策。

公元1219年，丘处机应成吉思汗征召，以七十多岁高龄带领徒弟去西域雪山向成吉思汗讲道，会见地点差不多可以算是今天阿富汗境内了。成吉思汗问丘处机该如何治国，丘处机答要敬天爱民；成吉思汗又问应如何修身养性，丘处机答要清心寡欲；成吉思汗又问该如何一统天下，丘处机答“必在乎不嗜杀人”。

这几问几答之后，丘处机取得了成吉思汗的尊敬，成吉思汗叫他丘神仙，让他掌管天下的出家人，并敕免全真道士差役赋税。这是全真教发展到全盛的一个标志性事件。后来金朝被蒙元取代，全真道在成吉思汗的“天使投资”下，迎来了最好的时候，顺势开始建立更多宫观，吸收更多教徒。这就补上了永乐宫诞生的经济基础。

图 2丘处机西赴雪山路线 

全真教重要宫观—堂下

随着全真教的发展壮大，很多宫观相继被建设起来。但在这其中，最重要的两类，被叫做“堂下”和“祖庭”，可以说它们是全真教宫观系统的两大中心。永乐宫，正是祖庭之一。

不过还是先说说“堂下”，殿堂的堂，下面的下。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这和叫“皇帝陛下”是同样的道理。陛下中的陛，就是皇帝宫殿的台阶。台阶之下是臣子拜见皇帝时的位置，所以“陛下”也就慢慢变成了皇帝的尊称。和陛下类似，堂下就代指道教首领所在的地方，教徒们只能在他的厅堂之下拜见。能被叫做“堂下”的宫观，是元代位于都城的长春宫。为什么是长春宫呢？因为丘处机。

长春宫前身是金代太极宫，刚才讲过，丘处机前往西域大雪山觐见成吉思汗，那时候还是金朝统治时期。丘处机返回当时的中都，也就是燕京后，就应当地官员的邀请，入住太极宫。后来蒙元替代了金朝，金中都变成了元大都，太极宫也因为丘处机的道号长春子，改名为长春宫，并得到修缮。因为获得了蒙古统治者的支持，丘处机得以担任掌管天下出家人的职位，不管你是道士还是和尚，都归他管。长春宫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全国宗教的中心，也就成了堂下。

不过长春宫修缮不久后，丘处机就去世了。他的弟子买下了长春宫东边的房屋，经过修缮，建成了一座新的宫观，叫做白云观，丘处机就安葬在白云观中。随着明朝代替了元朝，长春宫败落了，反倒是安葬丘处机的白云观得到了全真教徒的重视，修缮增建了很多建筑，逐渐形成了今天北京白云观的格局。

值得一提的是，从金代太极宫，到元代长春宫，再到明清以后的白云观，这里一直都是全真教乃至道教的中心；甚至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道教协会、中国道教学院等机构也都设立在白云观。

图3 白云观法会

了解了这么多背景，我们才能再来看作为祖庭的永乐宫。那么道教的祖庭又是什么？永乐宫为什么又是祖庭呢？我们将在下一期接着为大家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