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应帝王》其六译文
《应帝王》的最后,庄子讲述了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
故事说,南海的帝王叫儵,北海的帝王叫忽,中央的帝王叫浑沌。庄子是懂取名字的。我们现在把一瞬间叫“倏忽之间”。“倏”和“忽”都形容速度非常快。而“浑沌”,则与大道的状态一样,清浊未分、合和自然。
南海的帝王儵和北海的帝王忽一南一北,却常常约在浑沌所在的地方相见,每次他们见面,混沌总是热情周到地款待他们。儵和忽明白礼尚往来的道理,就想找个机会回报一下混沌的恩德。于是两人凑到一块儿商量:“世人都有七窍——两只眼睛、两个耳朵、两个鼻孔和一张嘴,这样才能视听呼吸、大快朵颐。只有混沌没有七窍,不能享受人间的美景与美食,不如我们试着给他凿一凿吧!”两人一拍即合,便趁混沌睡着的时候忙乎了起来。他们每天给混沌凿开一窍,只等着七天之后给混沌一个惊喜。可令他们不解的是,七窍凿出来之后,混沌竟然死了!
这真是好心办坏事,惨剧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作为中央之帝,混沌原本代表着一种顺物无私的为政之道,他非南非北、无是无非、淡然无为,可是,儵、忽二帝却偏要以人力去斧凿他,以耳目声色来玷污他,违逆了他至纯的本性,这才导致他中道夭折。所以,这个故事其实还是在阐述明君之道,就是要虚心若镜、无为而治。
纵观《应帝王》全篇,庄子先是借蒲衣子和楚狂接舆之口,否定了儒家和法家的“仁义法度”之治;接着又通过天根和无名氏的偶遇,正面提出道家的“明君之治”应该是“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继而借助道家代表人物杨朱和老子的对话,来说明那些为儒家所称许的品质,如敏捷果敢、通达广博等,只适用于官府的小吏和劳心的匠人,而真正的君王则应该“游心于淡,合气于漠”“立乎不测,游于无有”,也就是彻底地躬行无为,顺其自然,以达到“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己,化贷万物而民弗恃”的效果,默默地做一个造福万民的幕后英雄。
紧接着,庄子又举了两个反例来论证“立乎不测,游于无有”的重要性:巫师季咸能通过看相来测知生死祸福,但遇到道法高深的壶子就败下阵来,这就是非要追求“可测”的结果;混沌没有七窍的时候活得怡然自得,可儵、忽二帝却偏偏要多此一举给他凿些孔窍出来,直接导致了混沌的死亡,这就是刻意追求“有为”的结果。于是又回到全篇的主旨:明王之治的要领,不过“无为”二字,如果非要自作聪明、强行制定出一些规矩法度,就可能像儵、忽二帝为混沌凿七窍一样,打破平衡而和谐的大道,进入是非对错、你争我夺的恶性循环中。
这样一套崇尚天道自然的帝王之术,可以想象,当时那些热衷于以“王道”之名行“霸道”之实的战国群雄会如何地嗤之以鼻、弃如敝履。但庄子并不在意,因为他本来就看轻世间的一切是非名利,从《逍遥游》到《应帝王》,庄子汲汲以求的始终是广漠无边、澄明虚静的宇宙大道,他所主张的,也始终是顺应天理、摒除人为,探求天性本真,这是庄子看待宇宙万物的唯一法门。毕竟,比起被人供在神坛享受祭祀,他从来就更愿意做一只自由自在的乌龟,飘然物外、在泥塘中快乐地摇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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