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世智慧:子桑、子舆与命运的和解丨大宗师译文

处世智慧:子桑、子舆与命运的和解丨大宗师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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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大宗师》其十三译文


颜回是孔子最喜爱的学生。在《人间世》中,他曾跟孔子修习过“心斋”之术;在本篇第十一讲中,他还向老师请教过丧葬礼仪。对于老师的每一次点拨,他都虚心受教、潜心修习。经过一段时间的身体力行之后,他感觉自己有些精进了,便跑来向孔子汇报学习成果。


见到孔子,颜回毕恭毕敬地说:“老师,学生进步了。”


孔子微笑着问:“这话怎么说?”


颜回忙回答:“我已经将仁和义全都忘记了。”


孔子捋了捋胡须说:“不错,但是还不够。”


于是颜回便退下了。


过了几日,颜回又来见孔子,又对孔子说:“老师,学生进步了。”


孔子答:“是吗,说来听听。”


颜回说:“我已经把礼乐也全都忘掉了。”


谁知老师还是那句话:“不错,但是还不够。”


颜回再次告退。


又过了些天,颜回又去见孔子,说:“老师,学生进步了。”


孔子说:“好,你说说看。”


颜回说:“老师,我坐忘了。”


孔子一时神色大变,惊讶地问:“什么是坐忘?”


颜回回答说:“弟子修道的时候,试着摒弃形体的束缚,关闭自己的耳目,将精神从躯体和成见的枷锁里解脱出来,那一刻,弟子突然感觉自己进入了广袤虚空的宇宙之中,与大道混为一体,这就是我说的‘坐忘’。”


听了颜回的解释,孔子欣慰地说:“与大道混为一体,自然就没什么好恶了;能够随顺世间万物的变化,也就不会再墨守成规。颜回啊,你原先能安于‘一箪食,一瓢饮’,我就夸你有贤能,如今你竟能进入‘坐忘’的境界,果然是世之少有的贤人啊,我孔丘也愿意追随在你的身后,向你学习啊!”


颜回的“坐忘”和《齐物论》中南郭子綦先生的“丧我”,以及《人间世》中颜回自己修习过的“心斋”之术一样,都是在讲修道的境界。想要进入“坐忘”的境界,先要忘掉仁义,这是儒家思想对人心的约束;接着要忘掉礼乐,这是外在制度规范对人的约束;破除内外的束缚之后,还要“离形去知”,以求达到精神上的绝对自由。实际上,“坐忘”不仅仅是在修道,更是庄子的乱世保全法,是书中很多理想人物为人处世的基本态度。


前文中提到的两位好朋友——子舆和子桑户,也奉行这样的处世哲学。


阴雨连绵,十日之后才稍有停歇。子桑家贫,子舆担心地想:“这连日阴雨也出不得门,子桑恐怕要饿坏了吧!”于是便带了点冷饭,踏着泥泞想送去给子桑吃。才走到子桑的家门口,子舆就听到屋里传出了子桑的声音,那声音微弱无力、含糊不清,像是在吟唱,又像是在哭泣。子舆小步向前,只听子桑一边弹琴,一边呢喃着:“苍天呀,大地呀,为何我会落到这步田地呀?是我父亲造成的?还是母亲?是天,还是人?”他的气息是那样微弱又短促,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连不成句、唱不成调。


子舆赶忙推门而入,扶着他问:“你为什么要唱这样的歌呢?”


子桑的手从琴弦上滑落下来,有气无力地回答说:“为什么我会陷入如此贫穷的境地,这个问题我一直在苦苦思索着,却一直也找不到答案。我的父母是那么慈爱,怎么舍得我忍饥挨饿?天广庇万物,地哺育众生,又怎么会偏私不公,让我如此穷困潦倒?想来想去,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捉弄我到这步田地呢?我想,也许这就是天命吧!”


《大宗师》一篇,就这样在子桑的哭声中落下了帷幕。这哭声是那样悲戚,令庄子安时处顺的主张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无力。子舆和子来生病,无药可医,只能故作乐观;子桑命运不济,也只能认命。这并不是因为庄子没有仁爱之心,正如老子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庄子的想法可以用《人间世》中的一句话来表达:“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既然如此,人命如风中枯叶般凋零,便只是天地之德,只是客观规律。《庄子》的注释者、唐人成玄英也说:“夫时命者,其来不可拒、其去不可留。”如果时机和命运都是人力所不可控的,我们奋力挣扎又有什么用呢?无法改变世界,至少可以放过自己。不如像颜回一样离形去智、同于大道,求取一份内心的平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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