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人间世》其三译文
在上一讲中,孔子明确反对颜回去卫国纠正国君的暴行,并结合颜回的个人特质和卫国的政治形势给出了反对的理由。一番劝说之后,他也想听听学生的意见。颜回没有因为老师的反对直接打了退堂鼓,而是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他说:“既然老师觉得正言直谏容易触怒龙颜、惹来杀身之祸,那么我就不卑不亢,带着一种既恭敬端正、又谦虚谨慎的态度,勤勤恳恳而又始终如一地对待卫王,您看这样行吗?”孔子听了学生的话,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说:“那怎么行呢?你想得太简单了!卫王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一向以钳制别人的思想来求得心中的快乐,他胸中的阳刚之气随时可能化作一股暴戾的情绪张扬出来,谁敢触犯他?他可不是你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姿态就能被感化的,更别提跟他讲什么民贵君轻的大道理了,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到时候他只会嫌你唠叨,也许表面上随口应付,可内心还是固守着成见,根本就不会把你的谏言当回事。你还怎么纠正他?”
听了孔子的话,颜回也不气馁,他又提出了第二套应对方案。他说:“既然感化的方法行不通,那么我就变通一下,内心还保持我的正直,但表面上粉饰得圆滑一些、恭敬一些,不直接讲出我的想法,而是引用古圣先贤的教诲,借古谏今。”
也许是担心老师会误解他的这套方案有“当面一套、内心一套”之嫌,颜回紧接着又详细解释了一下。他说:“保持内心的正直,就是‘与天为徒’。我是天地所生,卫王也是天地所生,既然我们都是天地所生的,那么我所说的话,又何必强求别人的认同呢?如果我能这样去做,世人就会知道我秉性纯良,没有失去天然的本性,这就叫‘与天为徒’。我所呈现出来的为人处世的姿态,则要‘与人为徒’。见了君王,行三跪九拜、弯腰叩首之礼,这都是为人臣子该尽的礼仪,我怎敢不做?只要跟着别人把该依从的礼仪做足,任谁也挑不出理来,谁还敢指责我呢,这就叫‘与人为徒’。而我之所以要援引名言古训,则是为了‘与古为徒’。我给卫王讲些上古贤人的教诲,听起来像在说教,其实也是为了让君王能够以古鉴今,端正自己的品格。到时候若君王发起火来,这话也是古人说的,不是我说的,哪怕话说得直白些、难听些,想必卫王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这就叫‘与古为徒’。您觉得我这套‘与天为徒’‘与人为徒’和‘与古为徒’的组合拳怎么样,可以去出仕卫国了吗?”
谁知孔子听了还是摇头,他语重心长地说:“唉,还是不行啊!你这些纠正卫王的方法,一套又一套,可没有一套行得通啊!你这样做,固然不至于惹怒卫王,可也只能自救、免去杀身之祸而已。别忘了你去卫国的初心,可是要说服卫王、救民于水火的。你这些方法之所以行不通,还是因为你太过自以为是了!”
紧接着,庄子便借孔子之口,提出了著名的“心斋”理论。
孔子一番话说得颜回顿时哑口无言,他只能诚恳地说:“学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还请先生指教!”面对学生恳切的求教,孔子却卖起了关子,他说:“你可千万别以为纠正卫王是件容易的事,举重若轻的幻想,于理不合。至于究竟该如何应付卫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先做到一个字——‘斋’,等你做到了,我再告诉你。”
听到这个“斋”字,颜回便以为老师是在讲祭祀前的“斋戒”,于是赶忙说:“学生家贫,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吃肉、也没有饮酒了,这样算做到您说的‘斋’了吗?”孔子回答说:“你说的是祭祀时的斋戒,那只是身体上的洁净,不是我说的‘心斋’”。颜回疑惑地问:“请问老师,什么是‘心斋’呢?”孔子说:“‘心斋’就是要打扫你的内心,想让内心清净,首先要做到心神专注、意念合一,排除掉所有的私心杂念,不要用耳朵去听,要用你的心去细细体会,然后再进一步,不要用你的心去体会,而是用气去感受。用耳朵听,只会让你听到各种杂音,用心去思虑,又难免流于成见。气,虚空而可容纳万物,只有用气,才能让你进入一种虚净澄明的境界,领略心斋的妙义。”庄子的心斋之道,听起来玄之又玄,其实说白了就是给心灵减负,忘掉功利、虚名和自我,甚至忘掉世界,让心灵不再受名缰利锁的羁绊,得以自由放飞。
听了孔子的话,颜回便恭恭敬敬地告退,心悦诚服地回去修习“心斋”之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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