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政策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 75 蒙代尔不可能三角（下）

蒙代尔教授在这篇文章里面用一个非常好的模型，分析了中央银行能不能同时实现这三大目标，他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他得出的结论是在这三大货币政策目标里面，对于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国家，三者只能选两个，你不能三个全选，所以这叫不可能三角。

我在这里顺便说一句，蒙代尔不可能三角这个名称并不是蒙代尔教授自己提出来的，是他的弟子，是他的追随者，在后来用这样一个名称来概括他的这个理论。具体而言，对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国家，货币政策的独立性、汇率的稳定和资本的自由流动，这三个目标，你只能实现两个，你不可能把三个都实现。

举个例子，如果你这个国家希望维持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又希望维持货汇率的稳定，那你就必须要放弃资本的自由流动，也就是说，你要对资本实施管制。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世界上有很多国家，它要是维持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又要维持汇率的稳定，怎么办呢？那它就对资本的流动实施管制。

大家注意，我们今天中国就是这样的状态，我们中国是一个大国，我们的货币政策当然是要维持独立性，我们也不希望人民币汇率大幅度的波动。我们在2005年之前，我们的货币的汇率实际上是完全固定的汇率，在这个背景之下，资本就不可能自由流动，所以对于资本，政府是有管制的。所以很多朋友不能理解，我要在海外去买房，我要在海外去投资，我有人民币的大量的资金，为什么我不能换成美元，为什么要管制，这个是有其道理的。

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如果你这个地区希望资本能够完全自由地流动，货币能够完全自由地兑换，但是，你也不想货币的汇率剧烈地波动，你又希望汇率能够稳定，这个时候，你必须放弃你的货币政策。放弃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就意味着你没有自己的独立的货币政策，这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国的香港。中国的香港是一个自由的经济体系，在回归之前，香港的货币是和英镑挂钩，后来在1983年，香港的港币转向和美元挂钩，它和美元的货币的汇率是完全固定的，就是1美元兑换7.8港币，这是完全固定的，它没有什么波动。香港又是一个自由的经济体系，它的货币是自由兑换，资金的进出是自由的，它没有多少的资本管制，那它满足了这两个目标，资本的自由流动和货币汇率的稳定。那对不起，你就不可能有货币政策，所以香港从本质上来讲，它是没有货币政策的。香港虽然有一个金融管理局，但是它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中央银行，所以香港的货币政策是跟随美国的。美国一加息，它就跟着加息，美国一减息，它就跟着减息，所以它没有独立的货币政策。

对于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或地区，可能都跟香港是类似的。比如，新加坡，某种意义上也是这样，还有其他很多国家也是这样子。当你这个国家，你的货币、你的金融，你的经济的规模不是足够大的时候，你对世界上没有支配性的影响的时候，你这个三个政策目标不可能同时实现。这就是蒙代尔教授，在他跨时代的经典的文章里面，他所得到的一个结论。

好了，那世界上有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同时实现这三者呢？那就是美国。

这就是一开篇，我跟大家讲，为什么美元有它的特殊性，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有它的特殊性，就是在这三大目标里面，美国不存在这个不可能三角，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有独立性的，它可以不关心货币的汇率。大家注意，这是非常有意思的，美国这个国家管理汇率的权利，这个责任不在美联储，在哪里呢？在财政部，美联储是不关心汇率。因为美元就是世界上的主要货币，其他的货币都是美元挂钩，所以货币汇率的稳定，不是美联储所考虑的事情。本质上来讲，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就是一个目标，就是维持货币政策的独立性。那当然资本自由流动，在美国也是如此。因为美元是全球的主要货币，所以它的货币的可兑换，是它的一个基本条件。

在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不存在不可能三角这个问题，那就是美元和美联储，而其他所有的国家都面临这个问题。在1999年，欧元诞生，欧洲中央银行成立之后，在很大程度上，也不存在不可能三角的问题。因为欧洲中央银行对欧元有足够的影响力。在欧元区之内，它也其实不用考虑汇率的问题。所以，世界上只有两个货币，也就是美元和欧元，大体上不存在这个不可能三角。

我为什么讲是大体上，因为事实上，尽管它们在绝大多数的时候不用同时考虑这三个目标，但是在很多时候，它们也同时需要兼顾这三大目标，只不过这三大目标不构成对它们的非常严格的这个约束。

这几句话可能有点学术性，大家听得不是很明白，那么我再说得简单一点，就世界上只有影响力最强大的国际货币和它的中央银行，可以不受这三大目标的同时的约束，但是对于其他的国家，其他国家的货币和央行，在不同程度上都要受到不可能三角的约束。也就是说，你在货币政策的独立性、汇率稳定、资本自由流动这三个目标上，你总要有所取舍。

我们前面举到中国的例子，中国香港的例子，比如说我们再看日本。日本当然也是一个很大的经济体。日本的货币政策也是希望要有独立性，也希望维持资本的自由流动，所以日本在后来，就选择了让汇率自由浮动，日本的汇率自由浮动，是不是汇率就可以无限制地波动？也不是。所以，当日元相对美元、相对欧元的汇率出现剧烈的波动的时候，日本中央银行也会采取措施。尽管日本的中央银行好像受约束比较小，但是客观上，它也是受到这三大约束，而且在这三大约束的取舍方面，它会跟着实际情况会有所调整。

最后我总结一下。任何一个国家的货币和中央银行都会面临三个基本的目标，货币政策的独立性、汇率的稳定和资本的自由流动。蒙代尔不可能三角这个基本的理论告诉我们，除了美元和美联储之外，世界上其他国家的货币和中央银行不可能同时实现这三大目标，它必须在这三大目标进行取舍，三者只能选两个。

如果大家有很好的理解这个不可能三角，你就想一想我们中国的香港，它是最典型的一个例子。香港在三大目标里面，它选择了汇率的稳定和资本的自由流动，所以它就必须放弃货币政策的独立性。

朋友们还可以自己去分析其他国家的例子，比如有的国家选择了货币政策的独立性，选择了汇率的稳定，那它就必须放弃资本的自由流动，要实施资本的管制。如果你选择货币政策的独立性，同时你要维持资本的自由流动，你就必须要放弃汇率的稳定，也就是说，你的汇率就必须是一个浮动的汇率。

以蒙代尔教授的伟大的发现，他为我们分析这个复杂的国际货币的金融形式提供了一个非常简洁的工具。自从他提出这一套理论之后，很快，他这一套理论就成了世界各国中央银行最有利的政策分析工具，这也是蒙代尔教授之所以被称为是二十世纪最了不起的国际金融货币领域的大宗师的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