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集〈子罕篇9.11-9.13〉孔子信天不欺天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孔子信天不欺天。

我们要介绍《论语‧子罕篇》的第11、12、13三章。

先看第11章，原文是：

颜渊喟(kuì)然叹曰︰“仰之弥高，钻(zuān)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bà)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zhuó)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意思是︰

颜渊赞叹一声，说︰“越抬头看，越觉得崇高；越深入学，越难以通透；看起来是在前面，忽然又到后面去了。老师很能循序渐进地引导学生学习；他以文献知识广博我的见解，又以礼制规范约束我的行为，使我想停下来都不可能。我尽了全力之后，好像学会了立身处世的本领。但是，当我想要再进一步追随老师时，却又找不到路可以走了。”

这是颜回在《论语》中，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描写他如何向老师学习的过程与心得，若想了解孔子身为老师的角色，这是十分可贵的资料。本章内容，可以分两方面来看：一是老师如何教导学生，教导的内容是什么；二是学生如何看待老师，又如何认真实践老师的教导。

先看第一点。

孔子教导学生的方法是循循善诱，但是学生必须有愤才有启，有悱才有发，并且要举一反三(〈述而篇7.8〉)，而老师所教的内容是文献知识与行为规范，要以文博之，以礼约之，使学生走向君子的目标。

再看第二点。

学生对老师如何呢？首先要尊敬，对老师的人格与学问，要仰之弥高，其次要用心钻研。学，然后知不足，要对老师亦步亦趋，这里说的“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描写老师的学说，听起来很高深，在前面带领我，但又落实于人生，在后面推动我；然后，学生必须全力以赴，就是所谓“学如不及，犹恐失之”(〈泰伯篇8.17〉)。

接着，“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只要竭尽力气去学，一定有所收获，可以学会立身处世的本领，这是达到三十而立的阶段，后续则是不惑的挑战了。这时，学生经过亦步亦趋的阶段，要面对个人的人生正途，由自己进行独立判断了！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开始觉得无路可循，然后可以开创自己的新篇章。

接着，看〈子罕篇〉第12章，原文是：

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间(jiàn)，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

意思是︰

孔子病得很重，子路安排学生们组织治丧处。后来病情缓和些，孔子说：“这段时日以来，子路的作为太偏差了！不该有治丧的组织却组织治丧处，我想欺瞒谁呢？难道要欺瞒天吗？我与其在治丧的人手里过世，不如在你们几位学生的手里过世。我就算得不到隆重的葬礼，难道会死在路上没人管吗？”

本章背景，可能是孔子68岁回归鲁国之后的一次生病，当时孔子担任国家顾问，并无大夫官职。原文说的“子路使门人为臣”，这里的“臣”字，是专管治丧的家臣组织，本来是诸侯以上才可设置，春秋时代，卿大夫也仿效了。

以孔子当时的身分是不能设家臣组织的，子路敬爱老师，想要抬高老师的地位，就组织同学们“为臣”。在当时，礼坏乐崩的乱世，这种事大概也见怪不怪了。但是，孔子是谨守礼制的人，他所重视的并非礼制本身，而是礼制所反映的天意，于是在病情稍有起色时，孔子看见弟子们依家臣组织分工合作，也知道那是子路的安排，就忍不住深有感叹了。

他特别提到：吾谁欺？欺天乎？不该有而有的家臣组织，看起来盛大隆重，但那只是欺骗一般人或自欺欺人的作为，它是能够欺骗天吗？当然不能。孔子在意的是天，他此时已经超过六十而顺天命的阶段，根本不会考虑任何欺骗天的作为，由此也可知，孔子相信天是不可欺的。

接着，孔子说他宁可在弟子手中过世，也不愿在治丧组织的安排下过世；他就算没有风光大葬，也不会死在路上没人管。在这种情境下，孔子想的依然是谨守礼制，不可欺天。

最后，再看〈子罕篇〉第13章，原文是：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yùn)匵(dú)而藏诸，求善贾(gǔ)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意思是︰

子贡说：“假设这里有一块美玉，那么把它放在柜子里藏起来呢？还是找一位识货的商人卖掉它呢？”孔子说：“卖掉吧，卖掉吧，我是在等待好商人呢。”

子贡是言语科的高材生，他善于推测别人的心思，并借用故事或比喻来了解别人的想法。譬如，他想知道老师会不会帮助卫国国君时，他没有直接请教，而是询问老师对伯夷、叔齐的看法。他听到老师说：求仁而得仁，又何怨？之后，他就断定，老师不会帮助正在父子争国的卫君。(〈述而篇7.15〉)

本章，是子贡想知道老师要不要从政做官。

这一次，他使用比喻，说：有一块美玉，是把它藏在柜子里，好呢？还是找个好商人卖了，好呢？孔子当然明白他说的是比喻，比喻老师是一块美玉。那么，是要藏起来还是卖掉？意思是：老师是要隐居，不问世事，或者，老师是在等待识货的商人，然后展现能力，从政造福百姓呢？

原文“贾(gǔ)”这个字，也可以念为价钱的“价(jià)”，衍生为一句成语“待价而沽”，就是有个好东西，在等待好价钱，就可以卖掉；若念成“贾(jià)”，好像考虑的是待遇，看钱多少来决定。念成“贾(gǔ)”，显然比较适合，所考虑的是识货的好商人。

正如孔子临终前七日，所感叹的“天下无道久矣，莫能宗予”。意思是：天下无道，明王不出，没有一个善贾(gǔ)，能真正让我施展抱负，实现我的理想。他说这句话时，子贡也在身边。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下一集的主题是：尽力而为心坦荡。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