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说文》从“一”开始

42. 《说文》从“一”开始

好，我们现在翻开《说文解字》第一页，从“一”开始。现在大家都知道了，中国第一本字典收了多少字？9353个字，第一个字是什么？是“一”；最后一个字是什么呢？是“亥”。这就是：始一终亥。为什么是“始一终亥”？因为“一”是万物的开始，“亥”是万物的终止，以及再次开始。

先说下“亥”字，《说文·卷十四下·亥部》：亥，荄也。十月，微阳起，接盛阴。从二。二，古文上字，一人男、一人女也。从乙。象褢子咳咳之形。这个解释里有四个内涵：1）亥，是核。段注引《释名》曰：“亥、核也。收藏万物。核取其好恶真伪也。”《释名》的这个解释很好，所谓“核”，就是种子。段玉裁说“荄，根也，阳气根于下也”。2）亥，指十月。十月的特点是“微阳起，接盛阴”，段玉裁说：“十月于卦为坤，微阳从地中起，接盛阴，即壬下所云阴极阳生”，这句里的“壬”其实暗指怀孕，即“妊”。但他们都是经学家，话总不说透，所以我来说透吧，段玉裁在这里特地还说到了《易经》里的一句：故《易》曰：“龙战于野。”战者，接也。其实“接”在这里就是“交接”、“房事”，也就是阴阳媾和。第三个内涵就是3）从二。二，古文“上”字，一人男、一人女也。从乙。象褢子咳咳之形。我讲过，上面的两横是一阴一阳，底下是一个男人搂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在睡觉，意为生命回归到初始的混沌状态，又开始重新孕育。4）从乙。象褢子咳咳之形。最初的“亥”里有“乙”，像襁褓里小婴儿呵呵笑的样子。大家知道为什么“孩”字里也有“亥”吗？其实孩子之所以叫孩子，只是在模仿不会说话的小孩子的最可爱的笑声。《说文·卷二上·口部》孩（古文咳），小儿笑也。本作咳，从口亥声。一定是“嗨嗨”的笑声，千万别理解成咳嗽声。

好，咱们今天重点说“一”。

中国古代所有的经典，从开篇到结尾，都是精心构思，绝不乱来的，其内核就是中国的象数思维，《说文解字》也是如此，开篇讲“一”，最后一个字讲“亥”，万事从一开始，万事终于亥——从混沌的生命起源开始，再到生命的重新孕育、重归混沌，这，就是这部经典的思维方式。也就是说，在许慎的眼里，汉字是一种生命的象征。

 “一”，是《说文解字》中的第一个字，也是小孩子学字的第一个字，原始意象不过是一根横出的食指，可就这一指，划破混沌，开天辟地，人的智识从此开启一个新的境界！一横指，分开的是天地；一竖指，分开的是左右，意境大不同哦！

这个“一”，就此也成了中国古代思想界及医家最爱的一个字，比如“天地之至数，始于一”（《素问·三部九候论》）；老子云“道生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老子·三十九章》）；“天一生水”（《周易》）；孔子云“吾道一以贯之”；养生家每每曰“抱一”、“守一”……那么，关于“一”字的解读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要不然，都不知圣人在说什么。

《说文解字》说“一”：“惟初太极，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统共十六个字，这十六字真言将中国哲学宇宙发生论的观念一语道尽。“一”，在别的文化中，只是数字，在我们的文化里，是哲学。

惟初太极，道立于一，造分天地，化成万物。

这十六个字要翻译还真不容易，因为无论怎么翻译，都达不到她这十六个字的境界。所以，只能讲解，不能翻译。

一，是初始太极，大家都知道《道德经》里的一句话：“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看一下，老子眼中的一二三到底是什么。

《老子》第四十二章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里面有几个层面呢？道，是第一层面。一，是第二个层面，二，是第三个层面，三，是第四个层面，万物，是第五个层面。用另一个概念解释的话，道，是“无极”，无极就是“无”，但这个“无”不是空洞的意思，而是包含万有，但寂然不动的意思。然后“无极”生“太极”，“太极”就是“一”，就是天地不分之混沌。这与许慎的《说文解字》解释相合，而且许慎说“道立于一”，道，立于一之上，也与老子观点相合。太极生两仪，两仪就是“二”，就是阴阳，就是“天地”。两仪生四象，四象就是“三”，也就是阴阳相缠、阴阳交合的状态。交合好了，才能继续生，否则还是不成。然后是“四象生八卦”，到“八卦”时，才是万物。这么层层推论的话，《道德经》里的那句“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就要细读了，天地在第三层面，万物在第五层面。两者是截然不同的层面。这，才是中国术数的真谛。

也就是说，“一”在远古思维中并不只是单纯的数目字，而是喻指创世之前的混沌状态。这个“一”就是混沌太极之象，从“一”走到“二”，就有了分别意，天因混沌而清，地因混沌而宁，神因混沌而灵，一分别，一开窍，则可能因阴阳的不协调而抗衡，而不清、不宁、不灵。由此古人强调“抱一、守一”，就是守事物最灵、最静、最原始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