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_槟榔、榕树、木棉_诗人被贬与《全唐诗》热带植物有什么关系?

23_槟榔、榕树、木棉_诗人被贬与《全唐诗》热带植物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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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我是潘富俊,今天我们讲讲唐代诗人被贬与《全唐诗》里的热带植物有什么关系?


汉代以前,长江以南地区还是「蛮夷之地」,人口尚很稀少。更偏远南方的岭南人口更少,是百越族居住的地方。战国时期,有部分中原的汉人因经商、逃亡或随军征战等原因,逐渐来到岭南之地。秦代统一岭南后,南来迁移才开始发生。秦末汉初,是南越国的辖地,是很多中原人士不愿意到来的地方。岭南的范围包括了今广东、广西及海南的大部分和越南北部,还包含今贵州遵义一带。本区在唐代还是被认为是荒凉、原始、充满「瘴气」的地方,是皇帝贬谪官员最偏远、最严厉的去处,也是政治斗争失败者的贬谪场所。


唐代贬谪至南境的著名诗人有:宋之问、韩愈、刘禹锡、柳宗元、李德裕等。历代被贬谪的文人,大都是曾经在朝为官,苦读诗书,都经过学而优则仕的人生阶段,因此都有极高深的文学素养。唐代被贬谪至南境的文士之中,很多是文学名家、大诗人,文学作品也很多,有些人还位高权重。这些文士都富有使命感,常不顾个人荣辱直谏皇帝,下场也都是被责罚贬谪。最凄惨的境遇,就是被贬抑到当时国境的最南端,岭南之地。


贬谪诗人到了南境,心情如何?唐代的此地,特别是岭南地区,交通极为不方便、书信流通不易、生活落后,刚贬谪到此地的诗人,会忧惧不安、长夜难眠,大多心情凄苦、颓志恣情、态度消极,情绪极端困顿和抑郁。有人寄傲林泉、纵情诗酒,以大自然的景色,去抚平心灵的创伤。有人不肯随波逐流,心志更加消沉。每到一处,则有感而发,写文章讽喻时政,道出官场腐败,写出不少藉古讽今的怀古诗作品。有些则呈现悲愤、牢骚和消沉情绪,会写诗抒发那种无端遭贬的不平。


唐代的南疆位于华南地区,准确地说是狭义的华南地区,指的是「岭南」,即「五岭以南」的各省区,通常只指广东、广西、海南等地,有时还包括福建。本区温度随季节变化不明显,全年温度恒定,最冷月均温在18 °C64 °F)以上,季节变化则以降雨为主,年雨量在1000毫米以上,属于热带气候。环境潮湿焖热,和凉爽干燥的中原气候大不相同,本区分布的植物种类亦多属热带地区专有,大多是中原地区不曾得见的种类,包含艳丽的热带花卉、可口的热带水果、形态特殊的棕榈科(椰子类)植物、热带树木和作物等。对新来乍到的中原人士而言,既陌生又诡异,充满了怀疑、震撼、失落、苦闷的心情。


榕树(Ficusmicrocarpa Linn. f.)属桑科,是高温多雨的热带植物区系中最大、最常见的木本植物。榕树和鸟原来都是自然界美的象征,榕树出现在柳宗元的《柳州榕叶落尽偶题》诗:「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柳宗元被贬谪到荒僻的广西柳州,这首诗写于柳州刺史任上。官场上的失意和被弃置他乡的愁绪涌上心头,二月春天也好像寒秋一样,心中凄黯迷惘、百感交集。莺啼美妙悦耳的声音,在荒凉偏远地区的沮丧心情下,所见所闻庭园榕树上的鸟叫,居然是「满庭莺乱啼」,显得十分嘈杂。而胸中有如「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的感受。


在荒远的岭南,再鲜艳的花在诗人眼中还是「瘴气之花」。此类花卉在唐诗有木棉、莿桐、朱槿、美人蕉等。


木棉(Bombax malabarica DC.)木棉科。木棉的原产地印度、马来半岛。每年24月份先开花,后长叶。花朵大型,红色、橙黄或橙红色,是鲜艳的木花。李商隐《燕台四首·夏》:「蜀魂寂寞有伴未,几夜瘴花开木棉。桂宫留影光难取,嫣熏兰破轻轻语」,诗中美艳的木棉花居然成了「瘴厉之花」,可见当事人心情有多恶劣。李商隐的另一首《李卫公德裕》诗:「绛纱弟子音尘绝,鸾镜佳人旧会稀。今日致身歌舞池,木棉花暖鹧鸪飞」,写的是被贬抑身处广东粤中地区的李德裕,虽然春暖木棉花开,但还是「绛纱弟子音尘绝,鸾镜佳人旧会稀」,与在京城中的境遇,不可同日而语。



刺桐(Erythrinavariegata Linn.),蝶形花科。中原的官员来到南方,看到满树红花的刺桐,肯定感受很深。如张籍《送汀州源使君》诗:「地僻寻常来客少,刺桐花发共谁看」,汀州属今福建省管辖,当时也是偏僻的地方,来访客人极少,刺桐花再美艳也无济于事,没人共赏。李郢《送人之岭南》:「嵩台月照啼猿树,石室烟含古桂秋。回望长安五千里,刺桐花下莫淹留」,诗中李郢的友人离开长安,前往蛮夷之地的岭南,却劝说不要在刺桐树下停留。也是身处南境心情变化转折的写照。


                                                            刺桐花

朱槿(Hibiscusrosa-sinensis Linn.),锦葵科。唐诗多称红槿,「槿花」,花颜色深红,是美艳的花。但在谪居人眼中,朱槿却和瘴厉、毒雾、蛇虫相关,如李绅描写《朱槿花》:「瘴烟长暖无霜雪,槿艳繁花满树红」句;李德裕在《谪岭南道中作》写道:「愁冲毒雾逢蛇草,畏落沙虫避燕泥……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再美艳的花木给予贬谪诗人的都不是美的感受。



                                                                         朱槿花


美人蕉(Canna indica L.)属美人蕉科,又名莲蕉、昙华、观音蕉、水蕉、红蕉、虎头蕉,原产印度热带地区。自《全唐诗》开始出现,当时称「红蕉」。美人蕉枝叶茂盛,叶型大花色艳,花期长,是极佳的观赏植物。唐时南方多有栽种,遭放逐到「充满瘴疠」南方之域的诗人,留下许多反映心绪之作,如李绅的《红蕉花》:「红蕉花样炎方识,瘴水溪边色最深。叶满丛深殷似火,不唯烧眼更烧心」,美人蕉生长之处称「瘴水溪边」,开的火红花「烧眼更烧心」;柳宗元的《红蕉》:「晚英值穷节,绿润含朱光。以兹正阳色,窈窕凌清霜。远物世所重,旅人心独伤。回晖眺林际,戚戚无遗芳」,更是谪人自身体会的写实之作。


在南疆心情恶劣已极,怎么可能看到椰林葱郁之美,怎么可能有什么佳果美味?


李德裕在贬谪途中所见的岭南风光《谪岭南道中作》:「岭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椰叶暗蛮溪。愁冲毒雾逢蛇草,畏落沙虫避燕泥。五月畬田收火米,三更津吏报潮鸡。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句中则充满了「暗蛮溪」、「毒雾」、「蛇草」、「沙虫」等负面词汇,桄榔(Arenga pinnata [Wurmb.] Merr.)在作者眼中已绝非美景佳树了。诗中描写山间景色,棕榈科植物桄榔、椰树布满千山万壑,层林迭翠,郁郁葱葱,一派浓郁的南国风光。句中用一「暗」字,说明桄榔、椰树等椰林的常绿茂密,遮天蔽日,连溪流都为之阴暗。暗示政治上的乌云蔽日,描绘心情的灰暗。途中处处会遇到毒雾,碰着蛇草;更担心那能使中毒致死的沙虫,衬托出岭南地区的荒僻险恶。


椰子树(Cocos nucifera L.),棕榈科。《全唐诗》出现有椰子的诗篇,多是在海南(琼州)、广东(岭南)之作。其中和谪戍有关的有以下两首:陆龟蒙的《奉和袭美寄琼州杨舍人》:「明时非罪谪何偏,鵩鸟巢南更数千。酒满椰杯消毒雾,风随蕉叶下泷船」,首先安慰友人「非罪谪何偏」,并奉劝多用椰杯喝酒消毒雾、去瘴气。



槟榔(Areca catechu L.),棕榈科。唐诗的槟榔树都和被贬谪异地人的心情有关,如李嘉佑《送裴宣城上元所居》诗所言之「泪向槟榔尽,身随鸿雁归。草思晴后发,花怨雨中飞」,其中「泪向槟榔尽」句最为悲切。其他提到槟榔的唐诗还有:元稹《送岭南崔侍御》:「桄榔面碜槟榔涩,海气常昏海日微」;曹邺《四怨三愁五情诗》:「槟榔自无柯,椰叶自无荫。常羡庭边竹,生笋高于林」;李白《玉真公主》:「何时黄金盘,一斛荐槟榔。功成拂衣去,摇曳沧洲傍」等,诗句表达的都是悲愁怨怼的情绪




当时贬谪岭南的诗人作品中,尚有橄榄(Canarium album [Lour.] Raeusch.)、龙眼 (Dimocarpus longanLour.)、荔枝(Litchi chinensis  Sonnerat)等特产南方的水果。即白居易《送客春游岭南二十韵》:「 面苦桄榔浥,浆酸橄榄新」句之橄榄;章碣《送谢进士还闽》:「却拥木绵吟丽句,便攀龙眼醉香醪」句之龙眼;杜甫《病橘》「忆昔南海使,奔腾献荔枝」之荔枝。


唐代最偏远的南境,一般还是人迹罕至的场域。诗人被贬谪至此,不但远离权力核心,身处蛮荒偏僻、蛇虫魍魉、瘴气充塞的环境,看到的是榕树、刺桐、木棉、橄榄、桄榔、椰子、槟榔、龙眼、荔枝、朱槿、茉莉、美人蕉(红蕉)、薏苡、蒌叶(蒟酱)等,只产南境,不易在中原地区见到的热带植物。反正这个地方烂透了,所记述的植物都是绝望、悲愤心情的写照。看到诗中植物,有上述种类,不须详阅内容,就能预料诗的作者面对生死未卜、前途茫茫的未来,此时所写的诗篇,字里行间常充满着哀叹、悲寂。植物在此已经不是美感的视觉享受,而是代表诗人的颓废、绝望、悲愤、凄苦心情。


好了,这节课我们就讲到这里,下节课我将为大家讲讲古人在重阳节经常佩戴的植物「茱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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