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全传》之〈月鉴深盟〉2

《纳兰性德全传》之〈月鉴深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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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大家好!我是香香,欢迎收听香香读《纳兰性德全传》之〈月鉴深盟〉2

雪梅进了闺房,一头倒在床上,是甜,是苦,是喜,是忧,是酸,是辣,自己也说不清楚,她长长地叹口气,心想:若是自己的父母在世,把贴心的话儿跟双亲说说,该有多痛快。想着想着,便又哭泣起来。她辗转反侧,好一阵子,眼角噙着泪珠睡着了。

就在她睡得正香甜的时候,看见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来到她的床头儿。她定睛一看,是表兄。她坐起来,浑身颤栗着,情不自禁地拉住他的手,说:“冬郎哥,来坐一会儿。”她边说边把身子往里挪了挪,让出块地方,要他面对面的地坐着。可是他的一双手顺势揽住她的脖颈,凝视着她,深情地叫着:“梅表妹!”他把那富有活力的灼热的两片红唇送到她的嘴边,不容她躲闪,倏地吻一下。她的心突地一荡,香腮羞得绯红,嗔怪地一边骂着:“你坏,你真坏!”一边挥动双拳捶他肩头。他终于突地扑过去,紧紧地搂住她,贪婪地吻着。开始,她羞赧地挣扎,后来也就半推半就了。她终于闭上了眼睛,完完全全地沉醉于无限幸福之中。她伏在他胸前幸福得悄悄地流泪。许久,她才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向着烛灯,仔细地看着他,自言自语地说:“冬郎哥,我错怪了你,冤枉了你。现在我知道了,不怪你,都是我不好。冬郎哥,你生我的气吗?……”此刻,她以为冬郎完全是她的了。人世间再没有比坐在自己眼前的冬郎哥更可爱了。这时,门忽地开了,是觉罗氏带着下人闯了进来。她直逼向雪梅,气势凶凶地喊道:“贱人!你还给我的儿子。”便把性德拉了过去。她哭着赶忙张开双臂想抱住性德,却扑了个空,慌急中,睁开二目一看,自己的两只臂伸出被窝,仍然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寻思着刚才的梦境,不由得自己噗哧地笑了。若是真的在表哥面前能好意思那么亲近吗?她暗暗地骂自己:“不害羞!”转而又想到舅母向她要儿子时那副凶相儿,心里就犯开嘀咕了:“倘若舅父、舅母干预自己和表兄的婚事,那可怎么办?”想了许久,她翻了个身,叹息一声,感到一筹莫展。

这一夜,又是一天,她是在愉悦、忧愁、希冀、失望、甜蜜、苦涩、恐惧中煎熬过来的。

翌日夜,二更鼓刚刚敲过,纳兰性德与舒穆禄雪梅来到曲径回廊处。

夜空中,繁星点点,新月如钩,片片浮云不时地从月下飘过。山石、湖水、树木、花卉、房舍、亭榭…周围的一切都忽明忽暗,都那么宁静,都显得冷寞、凄清。暮春时节,地面、石阶铺着厚厚的一层落花。

此时,性德亲昵地挽着雪梅的手,依偎着栏杆。雪梅忽然想起昨天夜间梦中他们兄妹彼此亲近的情景,便害羞起来,不由得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说:“冬郎哥,别这样,好吗?”

性德再次抓住她的手握住,执拗地说:“怕啥的,这里只有你和我。”

雪梅感到心跳得厉害,激动地说:“不嘛,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毕竟还没……”

说话间,雪梅蓦地像想起什么似的说:“昨个儿,夜里我做了个恶梦,吓我一身冷汗。”

“什么梦?那么吓人。”

“梦见你坐在我对面,咱俩正闲说话。突然,舅母带一帮仆人闯进我的房里,把你拉走了,还骂我是贱人。你说蹊跷不蹊跷?”

“有什么蹊跷的?梦是白日所想。你八成是白天又胡思乱想来着。”

“你别竟开玩笑,说正经的,我倒是挺犯寻思呢,横竖是不吉利的兆头。”

“什么吉利不吉利,贤妹是个读书的人,如何信那一套鬼话?岂不枉读了圣贤经传!”

“那你说,若是舅舅、舅母不认可咱们的婚事,怎么办?”

“我想二老不会执意反对的,”

“万一若是不答应,你怎样?”

“那就央求他们呗。”

“还是不准,你又怎样?”

“那我宁愿抛弃功名富贵,远走高飞!”

“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像卓文君抛弃家庭,和司马相如连夜私奔,当垆卖酒,‘相对忘贫’,成为千古佳话。”性德说到这儿,住了口,深情地注视着表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又说:“到万不得已时,我就也丢下这朱甍碧瓦,和你远走他乡,去过那‘相对忘贫’的日子,岂不风流?”

雪梅听了表哥这番肺腑之言,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她心中暗喜,秋波流媚,向表哥乜了一眼。性德只觉得她蛾眉含娇,朱唇含秀,似一阵浓香沁入心脾,不禁神魂一荡。

夜漏三声,纳兰性德仍然携着舒穆禄雪梅在回廊的栏杆处,相偎相倚,仿佛还有无数的体己话要说,可一时又相对无言。良久,纳兰性德才如梦方醒,幕地打开雕花钿盒,取出一支八宝攒球金凤钗,一面亲手为表妹插在发髻上,一面说:“这是为兄的一点心意。”接着,他又从钿盒里取出一副鸡心滴血玛瑶坠儿,亲手给她戴上。这时,雪梅只觉一股暖流渗入心田……

雪梅从怀中取出一副嵌着猫眼坠儿,作为信物双手捧着回赠表兄。纳兰性德接坠儿在手,顿觉芳香扑鼻,仔细瞧着,这玉坠上嵌着的猫眼还能灵活地转动。

雪梅神秘地伸出一双纤手捂上猫眼,遮住月光,说:“表哥,你再看看这猫眼——”

性德从表妹的指缝中定睛一看,那猫眼在暗处愈发变大。性德连忙把还带着表妹体温的玉坠儿,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他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接着,纳兰性德从回廊下折了三截尺许长的竹枝;雪梅从地面上筑起三堆落花,插竹为香。性德撩起长袍,面向明月咕咚地跪倒在地上,动情地说:“性德我今生得一知己足矣!愿与表妹结下百年之好,虽未同生,但愿同死。”他字字千钧。

舒穆禄雪梅这时也顾不得害羞,她柳腰款摆,凑到表兄跟前,并肩跪下,深情地发誓,道:“生作比翼鸟,死为连理枝,两情相依终不悔!”她句句血泪。

然后,他兄妹二人向着碧空高悬的明月施下跪叩大礼。纳兰性德起来拍了拍腿上的土,喜不自禁地口占一首〔红窗月):

梦阑酒醒,因循过了清明。是一般心事。二样愁情。犹记回廊影里誓三生。

金钗钿盒当时赠,历历春星,道休孤密约,鉴取深盟。语罢一丝清露湿银屏。

性德吟罢,雪梅道:“好词不可无和,小妹也献丑了。”说完便口占一阕〔菩萨蛮〕:

玉环坠耳黄金饰,轻衫罩体香罗碧。缓步困春醪,春融脸上桃。

花钿从委地,谁与郎为意。长爱日华清,此时憎月明。

然后,雪梅望着性德那黑亮亮的大眼睛浮上了一层莹莹的幸福的泪水;她睫毛上挂着泪珠儿,叭嗒叭嗒地落在性德的手背上。兄妹四目相对,似乎都从对方矇眬的泪光中,窥见了一颗赤诚的心。性德忘情地抓住表妹那细嫩的纤手,紧紧地攥着,彼此沉默不语,长久地享受着那份温馨,那份纯真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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