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81 再东征枭雄上路，小河沟一皇殒命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说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为了实现自己对意大利的野心，瞄上了亚平宁半岛南边的西西里王国，准备在那里给儿子找一个老婆。可是西西里当时有一个麻烦，就是王室内部找不到合适的女孩子，迫不得已，国王古列尔莫二世准备把自己30岁还没嫁人的姑姑科斯坦察嫁给神罗的太子爷。

前面我们问出了一个问题，这个30岁还待字闺中的姑娘是不是长得很丑？说实话，丑不丑我们是不知道，不过那时候的婚姻，丑不丑绝对不是问题，你就算长四个眼珠子，满脸的头发，吓死人，只要你出身显赫，或者能给对方带来好处，在中世纪照样大把的男人等着娶你，而且都是王子、公子之类的。婚姻这玩意在欧洲，一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都是公认的扩展势力的工具，你想找爱情？对不起，它不和婚姻一起销售，没有是正常的，万一摊上了，算你幸运。

在这件事之前，这位科斯坦察公主一直被关在修道院里，原因是在她小的时候，有一个会相面的修道院院长曾经预言过，此女将来如果嫁人，必然给夫家和娘家都带来灾祸，就这样，她就被院长大人关在修道院里了，因为只有那里，才能保证她的贞洁，让她一辈子不嫁人。这件事是记载在佛罗伦萨诗人乔万尼·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的《名女传》里面的，不过由于这位薄伽丘老先生对天主教的极度蔑视和批判主义精神，这事儿本身靠不靠谱，是不是真的，那我们就不知道了。

无论如何，当腓特烈一世来提亲的时候，古列尔莫二世想到了自己的这个姑姑，神圣罗马帝国的太子爷对于女方比自己大11岁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异议，遥远而神秘的东方人都说了，“女大三，抱金砖”，仔细一算，自己这都快四块金砖了，赚大发了。

公元1186年1月27日，科斯坦察成功地和腓特烈的儿子亨利六世在米兰结婚，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个子矮小的亨利六世拉起了高大威猛的科斯坦察之大手，他们的故事当然还没完，后面还会说到，现在让我们回到腓特烈一世。

就在他把西西里的儿媳妇娶进家门的第二年，公元1187年，就发生了前面说过的耶路撒冷城被穆斯林新领袖萨拉丁拿下，两位教皇相继气死的事情。我们还说了，法兰西和英格兰两大强国的国王也都很快表态，要去夺回圣城，而那个比他俩强大很多的大咖，就是这位神罗皇帝腓特烈一世。

一、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规模

这时候的腓特烈，刚和罗马教廷签署和平协议不久，也想在新教皇克莱孟三世（拉丁语：Clemens PP. III）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所以他也迅速响应，说俺决定了，为了上帝的荣耀，俺也要去参加这次行动。

于是，轰轰烈烈的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开始了。

这一次东征的阵容可谓是超豪华的，有第一个真正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也有英格兰历史上以武力著称的“狮心王”理查一世，以及第一位名正言顺的法兰西国王，狡诈如狐狸的“尊严王”腓力二世。

一位皇帝，两个国王，大家都觉得那是妥妥的了，不仅要夺回圣城，肯定也会让穆斯林人承受灭顶之灾，和上次一样，大家又开始忙活着准备庆功的酒菜。

公元1189年5月11日，腓特烈一世率先出发，他率领德意志十字军从陆路准备穿过巴尔干半岛，以最短路径，直扑耶路撒冷。

但一直以来，史学家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这家伙到底带了多少军队？这个数字从1万人一直到60万人，其中的骑兵数量也是从2000人到20000人不等，我们这里只能用一个大多数人认为比较可信的数字，那就是大约15000名士兵，其中有4000名左右是骑兵。

说实话，这个数字已经不少了，想想他和伦巴第联盟之间的那场战斗，双方一共才6000人，你大致也就知道古时候欧洲一场战争的中等规模了，腓特烈一世的十字军能调动几万人的军队，几乎已经是那时候欧洲中等国家的极限了。

有人可能问了，为啥中国古代一打仗经常是几十万几十万地整，而欧洲中世纪就这么少呢？这个问题其实涉及到政治和经济两个方面。从政治上说，中国古代在春秋之后，就算是战国，那也是君主集权，更不用说秦朝大一统之后，他们中央的命令，往往都能得到坚决的执行，根本就不存在欧洲那种“下属的下属，不是自己的下属”这种尴尬局面，所以战争动员能力极其强悍。

而且从经济上来说，古代中国的经济几乎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们看看城市人口规模就知道了，古代百万级别以上的城市，在很长时间里，中国都至少占了一半多，这种恐怖的经济实力，加上中国经常有几十上百年的休养生息，大家除了种地就是生孩子，就导致人口经常会爆炸性增长，这样一来，到了打仗的时候，兵源就十分充裕，募兵也很容易，而且越是乱世，大家越愿意当兵，至少，可以混口饭吃，所以打起仗来，经常十万二十万地整，当然，死的也多。

二、拜占庭的内乱

言归正传，腓特烈带着如此“大规模”的军队，自然是信心满满，觉得拿下萨拉丁，指日可待。

可是这小子不知道的是，实际上，当时的拜占庭帝国对所谓的十字军，早就烦得不要不要的。这事儿我们在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就说过，在拜占庭人看来，你们经过我的地盘，要求我提供补给，还经常祸害我们的老百姓，最重要的，打下地方还归你们自己，最最重要的，你们祸害完突厥人拍拍屁股走人，然后这口大黑锅还哐当一声，甩在了我们的脑袋上，弄得我们和突厥人三天两头打仗，死的可都是俺们的兄弟姐妹。

这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让拜占庭人对十字军一点好感没有，所以，当时的皇帝伊萨克二世（Isaac II）一听怎么地，十字军又要来了？马上就和萨拉丁组成了秘密联盟，说我这边尽量拖延十字军的脚步，你好好准备一下，打败了十字军我们两边和平共处，一起做生意发财。

实话实说，之所以伊萨克二世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除了上述原因，还有就是他当时所处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劣了。

伊萨克二世的前任名字叫安德洛尼卡一世（Andronikos I），这位小安子从小帅到老，出生就是贵族，勾搭女人几乎是无往而不利，见到一个拿下一个，什么堂兄的小女儿，拜占庭皇帝的小姨子，耶路撒冷国王的遗孀，纷纷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甚至到了65岁的时候，还娶了路易七世和埃利诺12岁的女儿为妻。

这样一个大花花公子，本应该流连花丛，最后死在牡丹花下，可是他却在很偶然间，于1182年因为拜占庭内乱而上台，当上了拜占庭皇帝。如果他当上皇帝之后，仅仅还是继续花天酒地玩女人，那也没啥事，最多算他一个“无为而治”，可惜的是，这小子却没有像对待女人那样温柔地对待臣民，把拜占庭搞得乌烟瘴气不说，还发生了君士坦丁堡历史上最惨烈的“拉丁大屠杀”（Massacre of the Latins）。

前面说过，意大利半岛上在中世纪这段时间，涌现了无数个商业王国，威尼斯、热那亚什么的，这些说着拉丁语的商人当然不仅仅在本土做生意，很多人都把生意扩展到了拜占庭。他们和君士坦丁堡的贵族结盟，这些贵族们帮他们在拜占庭聚敛了巨额财产，有了大笔金钱之后的商人们个个傲慢无比，再加上双方的语言和宗教信仰也不一样，一个是拉丁语的天主教，另一个是希腊语的东正教，所以，慢慢地，拜占庭的老百姓们就积累了很多怒火，你也可以说是仇富情绪。

就在安德洛尼卡一世上台的这一年，庆祝的群众把这种对拉丁商人的憎恨转变成了暴力，而安德洛尼卡默许了这种行为，他没有下令让士兵们屠杀拉丁人，但是他也没有阻止任何暴行。我们都知道，一个完全自由的社会，那基本上就等于是地狱。最后，几万名拉丁商人和他们的家属被杀，还有几千名妇女儿童被直接卖给土耳其人当奴隶，君士坦丁堡里天主教主教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拴在狗尾巴上，在城里随意地游荡。

最令人气愤的是，事后没有一个凶手受到任何处罚，这场“拉丁大屠杀”过后，整个拜占庭从上到下，居然都和没事的人一样，杀了就杀了，根本没人管。至于说拉丁商人的祖国，那些意大利城邦，此时正和腓特烈一世打得你死我活，自然也是管不了这事儿。不过呢，仇恨的种子是种下了，尤其是那些亲身经历亲人死光，自己逃离君士坦丁堡的拉丁人，更是把滔天的恨意埋在心里，20年之后，它给君士坦丁堡带来了一场大祸，我们后面会说到。

安德洛尼卡一世这种毫无能力的统治，注定了他不会长久，但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下场会那么惨。大屠杀三年之后，1185年，西西里王国的诺曼人打到君士坦丁堡，这个花花公子毫无应对的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拜占庭皇室成员，伊萨克二世把握住了机会，带兵打败了诺曼人，并且推翻了安德洛尼卡一世的统治，把他交给了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处理。

我们说安德洛尼卡虽然一世风流，统治无能，死有余辜，但这哥们死得确实是太惨了一点，甚至在古今中外的君王里，论凄惨程度，可以排进前三名。他被君士坦丁堡的市民绑在一根柱子上殴打，手被一点点锯掉，牙齿和头发被慢慢拔光，眼睛被挖出，英俊的老脸被开水烫烂，还有很多残酷的，类似的折磨，整整持续了三天，最后咽气的时候，几乎已经看不出人的摸样了。

伊萨克二世和君士坦丁堡的市民如此愤恨他，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他玩女人，也不是“拉丁大屠杀”，而是安德洛尼卡一世折腾了两年之后，拜占庭不仅内乱不断，外面也是举世皆敌人，周围所有的邻居，都和它三天两头打仗，让老百姓没有一天的安稳日子。

这些国家包括，但是不限于西西里的诺曼人，加利亚人，塞尔维亚人，伊斯兰人等等，而且东边除了萨拉丁之外，还崛起了一个新的突厥人政权，名字叫做鲁姆苏丹国（Sultanate of Rum）。这个国家怎么来的你也不用关心，只需要知道四点就行，第一，它是分裂后的塞尔柱帝国在中东地区数量众多的旁支之一；第二，它之所以发展很快，完全是因为萨拉丁崛起的时候，内部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顾及不到叙利亚以西的地区；第三，它虽然因为反对萨拉丁，和拜占庭偶尔也有合作，但大多数时候，双方还是战争关系；最后一点，这个国家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奥斯曼帝国的前身，也可以算作是今天土耳其的老祖宗。

综上所述，在第三次十字军过来之前，拜占庭可以说根本就没过几天的消停日子，一直在内忧外患里折腾。

这种情况下的伊萨克二世，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和邻居们搞好关系，让拜占庭人恢复生产，继续做生意，赚钱，赚大钱，而不是继续战争，天天穷兵黩武，弄得国库一分钱都没有，自己想打赏两个女孩子都要算计半天，实在是丢人。

可是十字军是干什么玩意的，地球人都知道，这些家伙过来，肯定先是喊打喊杀，然后一拍屁股走人，最后还得我收拾烂摊子。

所以，当腓特烈一世带兵进入拜占庭之后，伊萨克二世不仅没招待一顿饭，反而处处提防，摆出一幅我保持中立的架势，甚至给十字军人为地设置障碍，延缓对方的行动。气得红胡子破口大骂，最后只能无奈地绕路进入小亚细亚，估计心里想的也是老子先把萨拉丁干趴下，再回来收拾你们这些拜占庭异端。

三、腓特烈一世身先死

公元1190年春天，神圣罗马帝国十字军渡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来到了鲁姆苏丹国。

本来呢，双方是说好了的，既然我们现在的共同敌人是萨拉丁，那么即便不能联盟，也可以短暂地和平相处，鲁姆苏丹国高层默认了十字军的过境行为，准备袖手旁观。可惜的是，下面很多突厥大老粗哪里知道这个策略，他们觉得一大群天主教的异教徒从眼皮子底下经过，不打的话，对不起安拉，死后还有啥脸上天堂？于是，双方开始不停地缠斗。

当腓特烈一世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平安通过时，他很生气。腓叔一生气，后果很严重，德意志大军猛地一个转身，直扑鲁姆苏丹国的首都以哥念（Iconium），破城之后，除了野蛮的屠城，还补充了很多食品和军需。

远在耶路撒冷的萨拉丁自然是听说了这件事，此人立马就明白了神圣罗马帝国十字军的强大，鲁姆苏丹国只和对方打了一架，就把首都丢了，而自己也曾经多次进攻鲁姆苏丹国，却没有一次获得这么大的战绩。

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萨拉丁马上就发出了坚壁清野的命令，除了当缩头乌龟，防守不出，就是不停地对着天空向安拉祷告，希望得到神的帮助。

我们说有些事情确实是说不清楚，你要是说祈祷有用，我枫落白衣到现在都没发财，可是你要是说祈祷没用，下面这件事真的不好解释。

公元1190年6月10日，腓特烈一世带队来到了今天土耳其境内的格克苏河旁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68岁的皇帝神秘地死在了这条河里。

说它神秘，是一直到今天，我们都不知道他是咋死的，史书上记载了几种完全不同的死法，每一种都挺有说服力，记载的人，也都是靠谱的人，总的来说，一共有四种。

第一种说他骑马过河，在河中央坐骑一个趔趄，他掉到河里，心脏病发作，死了；

第二种是他快七十的人了，非要讲卫生，在河里洗澡，结果受凉之后感冒发烧去见上帝了；

第三种也是说他洗澡，只不过是在河里直接淹死的。

最后一种说这哥们和士兵们吹牛，非要脱光衣服，横渡格克苏河，游到一半的时候，淹死了。

一般来说，大多数史学家倾向于第一种说法，渡河心脏病发作而死。无论是怎么死的吧，我们只能说他死得太是时候了，神罗的大军马上就到达耶路撒冷了，萨拉丁还在城里瑟瑟发抖祈祷，腓特烈一世现在蹬腿，等于是这支十字军对耶路撒冷彻底失去了威胁，因为几乎所有德意志的贵族们都不会继续围攻耶路撒冷了，而是班师回朝，回到各自的地盘。

为啥？为啥腓特烈一世一死，整个德意志人都撂挑子不干了？前面我们说过，德意志国王是选举的，还有所谓的七大选候，现在国王死了，大家自然是赶紧回去选国王，谁还有心情替天主教拿下耶路撒冷呢？虽然说施瓦本王朝现在很强势，腓特烈一世的儿子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当选为新的国王，但在这个选举过程中，会发生很多利益上的重新分配，你要是不在场，肯定不会有人给你留一口吃的，别说大块的蛋糕，连渣儿都不会剩的。

当然，除了贵族，神罗大军中还有很多骑士，他们中有一些人，或者出于对信仰的虔诚，或者是想获得巨大的财富和名誉，并没有跟着领主回去，而是继续向耶路撒冷前进，很快我们就会讲到这些人干了什么。

现在说一下第三次十字军东征里面的另外两支队伍，英格兰和法兰西。实际上，一直到腓特烈淹死在小河沟里，这俩货还没出发。他们没有及时出发的原因一来是经济水平不行，为了筹集军费，不得不砸锅卖铁凑份子，除了前面说的“什一税”，英格兰的狮心王理查还卖官鬻爵，出售包括主教这种职位在内的各种官爵，这哥们甚至还这样说，只要价钱合适，他愿意卖掉伦敦，可见是真没钱。

第二个他俩出发晚的原因是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法兰西的腓力二世和他爹一样损，天天琢磨着如何扶植英格兰的反政府势力，而狮心王理查也想着凭借武力打到巴黎去，所以，一个不约而同的想法就在彼此脑袋里形成了：我走了，对面那小子一定会欺负我的国家。

有了这样的想法，就要求两个人必须同进退，要去就一起去，否则就派下面的人去。终于，到了1190年7月，腓特烈一世啪唧一下，掉河里死了，他俩也达成了一致，同去。但同去是没问题，一起走却是不可能的，否则晚上睡觉还要防备你，累死了。

于是，英格兰走海路，法兰西走陆路，向耶路撒冷挺进。

这一路上，充分地显示了“狮心王”理查超群的武力值，他先是在西西里岛大肆掠夺了诺曼人一番，最后还成功地逼着对方交出了两万盎司的黄金作为军费，这才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随后，他又从拜占庭的手里抢到了地中海最东边的塞浦路斯岛（Cyprus），也是大肆抢劫一番，客观地说，理查抢到的这个塞浦路斯岛成了后来十字军的一个重要基地，他也算是有功于整个天主教世界。

干完了这些，理查终于慢悠悠地率军来到了小亚细亚沿岸的一个重地，阿卡（Acre）。

在他之前，从陆路来的腓力二世因为路上没有那么多事情，已经到了两个月，正围着阿卡狂轰乱炸。我们说此人阴险狡诈是真的，武力值不咋地也是真的，两个多月过去了，楞是没攻下。

理查到了之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哥们，这事儿我来。然后上去三下五除二，几天的功夫，英格兰大军就攻进了阿卡。这样一来，“狮心王”理查自然是耀武扬威，一脸的骄横，而这份骄横最后给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带来了什么后果，理查自己的下场又是如何？这些，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