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80 红胡子神罗称帝，意大利城邦横行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如果说当穆斯林领袖萨拉丁占领耶路撒冷时，谁是西欧最强大的力量，那还要从一个人说起，此人就是那位热心拉皮条，非要把路易七世和埃利诺往一张床上弄的罗马教皇尤金三世。

前面讲过，这老爷子之所以厚着老脸干出这样的事儿，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罗马城被“罗马公社”这个造反派占领了，他回不去了，一定要找人帮忙夺回老巢。但老人家的运气确实不咋地，即便是埃利诺真的因为他而怀孕了，也没能阻止和路易七世的离婚，这样一来，路易七世觉得这老头儿的损招也不咋地，还让自己丢了面子，所以回国之后就懒得再搭理他，而后来娶了埃利诺的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不来揍他一顿，尤金三世就躲在屋里烧高香了。

英法两个大咖不能找了，为了回到罗马城，尤金三世就只能再去找别人帮忙，他下面找的这个人就是德意志的新任国王腓特烈一世（Frederick I），外号巴巴罗萨，翻译成中文，就是“红胡子”（Barbarossa）。

一、腓特烈一世加冕，神罗真正开始

腓特烈一世是那个参加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康拉德三世的侄子，他娘是巴伐利亚公爵的女儿，自己本身又是施瓦本公爵，身上有这么多光环，就让他在1152年康拉德死后，很轻松地被德意志选帝候们选举为新的德意志国王。两大家族的后代，年富力强的年纪，再加上腓特烈也参加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上过战场，这样的人当选，你可以说众望所归，但也可以说不敢不选。

不过虽然有两大家族的支持，但面对当时德意志境内1600多个州，每个州都有一个老大的局面，腓特烈想恢复昔日法兰克帝国的威风，那道路也不是一般的难。就在他琢磨着如何树立威望，打开局面的时候，尤金三世这老爷子找上门来，说俺无家可归，您能不能帮帮我？

腓特烈几乎是一刻都没犹豫，马上就在1153年3月，和教皇签订了《康斯坦茨条约》（Treaty of Constance），条约规定的是，腓特烈帮着教皇回到罗马城，稳固教皇国的江山，在这个目标实现后，他的回报是获得罗马皇帝的帽子，由教皇亲自加冕，你要知道，他的那个叔叔康拉德三世可没有这个称呼。

长话短说，公元1155年，腓特烈一世率大军攻入了罗马城，血洗了“罗马公社”这个组织，随后，在一千多名罗马人的尸体之上，教皇尤金三世亲手给他加冕，成为了罗马人的皇帝。

我们说每次德意志的国王戴上罗马皇帝的帽子之后，相当于是把东法兰克王国的名字变成了罗马帝国，从法理上讲，疆域也包含了整个亚平宁半岛的北部，可是如果教皇不给你这个头衔，德意志的这个王就只能管理原来东法兰克的地区。

但实际上，你仔细思索一下，这里面隐隐地包含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教权要大于皇权。

对于这个结论，腓特烈一世是很不爽的，为了强调皇权是神授的，而不是一个拉皮条的教皇给的，腓特烈一世当上皇帝之后，思索了良久，最后想出一招，说我们的罗马帝国名字实在是太old的，必须与时俱进，俺想好了一个新名字，大家看怎么样？这个新名字就是“神圣罗马帝国”（Holy Roman Empire）。这个建议一提，所有德意志贵族都心领神会，前面有了神圣二字，那就意味着，帝国本身就是上帝他老人家直接管辖，不必再经过教皇这个二道贩子倒卖，于是，大家一致鼓掌通过。

你若是问，教皇国对此有什么想法，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以腓特烈一世的强势和实力，他们有想法也只能对组织上保留，不敢唧唧歪歪的。

所以呢，一直到这时候，“红胡子”腓特烈一世出现，我们才可以正式称呼东法兰克加北意大利这块区域为神圣罗马帝国，简称“神罗”，但很多历史学家都把奥托一世称帝的公元936年，算作是神罗的开始，正因为如此，我们前面也使用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称呼。至于说奥托大帝和红胡子，谁才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始皇帝，这件事你自己做主，估计那俩货现在也正在地下辩论，甚至大打出手，我们还是离远点儿好。

言归正传，腓特烈一世当上皇帝之后，马上就觉得这浑身都是干劲儿，一边颁布采邑法令，要求所有接受土地的贵族都有义务为他这个皇帝服兵役，一边又剥夺了很多大诸侯的领地，然后分割成小块，赏赐给自己看着顺眼的武士，有点儿像中国汉代的“众建诸侯少其力”。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这个行为后来极大刺激了骑士这个阶层以及骑士制度的形成。

其中最出名的一次打土豪分田地，就是1156年强行从巴伐利亚公国里分了一块地出来，使之成为独立公国，新的名字叫做奥地利公国（Duchy of Austria），这既是今天奥地利这个国家的建国伊始，也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哈布斯堡家族的基本盘。

二、腓特烈一世六征意大利北部城邦失败

除了德意志境内，腓特烈一世对意大利北部地区当然也是很感兴趣，1158年，他在帝国议会上宣布，帝国对于意大利北部地区，拥有直接控制权。

这件事对于德意志诸侯，自然是乐见其成，但对于意大利地区，他却捅了马蜂窝，因为当时的意大利北部，名义上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领土，实际上，却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说它神奇，是因为这里有一大堆政治和领土上相对独立的实体，在历史上这些实体有一个著名的称呼，叫做“意大利城邦”（Italian city-states），其中有一些被称为公国，但大部分都是被称为公社的（Commune）。

公社这个词后来被一个叫做马克思的德国人借用过去，放在他的社会主义理论里，所以今天我们中国人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词，但实际上，这个词是在西罗马解体之后很快就出现了，最早指的是自治力极强的小城镇，它的特色是承认中央政权存在的前提下，群体内部保留了一定的权力，包括财产权和行政权，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一个小型的，没有老大，或者说有几个老大的封建国。

我们前面说罗马教皇被罗马公社赶出了城市，那个罗马公社就是因为罗马人羡慕意大利北部许多城邦的自治状态，也想跟人家学学，从教皇国这里独立出去，至少，经济上独立一下。很可惜，理想很美好，人却生错了地方，生在罗马城里，那是天主教的老窝，咋会允许你自治？最后不出所料地，被投机分子腓特烈一世一巴掌给拍死了。

而腓特烈这哥们现在在帝国会议上的宣布，等于是说，他在拍死罗马公社之后，还想继续拍死其他的城邦和公社，但这一次的原因不是为了给教皇撑腰，而是金钱。

原因是这些意大利城邦当时最大的特点除了自治，就是有钱，一个个都是土豪，而想自治的目的还是为了更有钱，因为自治之后，既不服兵役了，也不交税了，这银子自然就多了。那他们咋这么有钱呢？是种地来的钱，还是养鸡赚的呢？都不是，他们有钱的原因就两个字，经商。

我们以其中鼎鼎大名的威尼斯为例，说一下他们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威尼斯共和国（Republic of Venice），就是今天著名的意大利水城，出门不打的，无论是泡妹子，还是买面包，都划着一种叫做贡多拉的小船（意大利语：Gondola），相当浪漫。早期的威尼斯人本来是一群盐贩子，靠着贩卖食盐为生，后来生意渐渐做大了，就成了城邦，在西罗马帝国灭亡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一直都依附于东罗马帝国，总督需要君士坦丁堡的任命，而且也可以行使管辖权。

后来，东罗马或者说拜占庭实力不行了，总督在威尼斯说话就不怎么好使了，一些大商人们组成了集团，联合起来，完全可以和总督分庭抗礼，这事你从商人们的角度说，那就是取得了一些自治权力。再后来，亚平宁半岛上打成一团，它是坚决不占边儿，完全置身事外，专心致志地做生意，别管是杀人武器，还是救人良药，只要有利润，祖宗都可以买卖。至于说混战的各路诸侯谁当老大，威尼斯人也不在乎，反正谁来了我都叫大哥，不行的话，再给大嫂送点儿金银珠宝，总能混一个半独立的状态。

就这样，靠着不惹事，和做生意两大法宝，威尼斯人逐渐把买卖做到了全世界，我上中学的时候，还学过一篇课文，叫做《威尼斯商人》，是十六世纪末的莎士比亚写的，虽然是讽刺犹太人的，但威尼斯全民皆商，也是历史的事实。

我们讲希腊的时候就说过，商人占主体的城邦最容易出现一种制度，那就是共和制，或者说民主制，没有老大，大家有事要商量着来。当然，你一定要明白，这里面的大家二字，那一定是大商人，大贵族，你一个街上卖早点包子的小贩，肯定对城邦的事务没有任何发言权。

到了腓特烈的时代，和威尼斯差不多的城邦在意大利半岛遍地开花，中部和北部几乎到处都是，比如说米兰，皮亚琴察，维罗纳，帕多瓦，热那亚，博洛尼亚，帕尔马等等等等，大大小小几十个。

这么多有钱的城邦，却不效忠伟大的神圣罗马帝国，还不给帝国交税，在腓特烈一世看来，那就是找抽型的，必须把他们干躺下。

从他在帝国议会上宣布对意大利城邦的统治权开始，二十多年时间里，腓特烈一世为了让意大利城邦屈服，先后六次远征意大利北部。这期间米兰城两次易手，战争是相当地惨烈，甚至腓特烈一世的媳妇，正统皇后贝亚特丽丝（Beatrice I）也曾经被米兰人俘虏过，承受了倒骑小毛驴示众的羞辱，而也正是因为他在意大利杀人如麻的行径，他才赢得了“巴巴罗萨”这个外号，意大利语，翻译过来就是红胡子，意思是说这哥儿们杀意大利人太多，以至于胡子都被染红了。

你可能感觉很惊奇，意大利这些城邦的军力这么强大吗？怎么能和德意志军团打了20多年还不落下风？

实际上，这里面有两个因素，第一个是单独一个意大利城邦可能不咋地，绝对不可能和红胡子对抗，但腓特烈一世这事办的，相当于犯了众怒，战争一开始，意大利北部的城邦就迅速组成了一个伦巴第联盟（Lombard League），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拥有了几十个成员，大家完全清楚，咱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抱团拼死一搏，还有出路，如果各自为政，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第二个因素更重要，就是腓特烈一世招致了欧洲诸强的一致反对，首先就是教皇国，这些上帝的仆人可以和神罗联手，但前提是你不能威胁到我的地位，现在你使劲儿打意大利，整个罗马城都能听到喊杀声，你要干啥？所以，1159年，教皇尤金三世归天之后，大部分红衣主教马上自行选出了亚历山大三世（Pope Alexander III），选他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位新教皇是一个坚定的反腓派，他说的话，干的事，可以说就差指着腓特烈一世的鼻子骂街了。

果然，新任教皇亚历山大三世一上任，就对腓特烈进行了基督教的“绝罚”，然后又成功地忽悠了英格兰、法兰西、匈牙利、以及西西里岛和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基督教国家，一致反对红胡子腓特烈，这些家伙开始当然不会真的出兵，但物资上的援助，技术上的帮忙，那还是有的，而且德意志要是对他们一点儿都不防备，他们也可能上去咬两口，所以，腓特烈一世还得准备一些备用兵力，防备这群狼。

就是因为上面这两个因素，导致意大利北部城邦士气高昂，腓特烈这边打得异常艰难。公元1167年，应该算是他最高光的时刻了，他率军打进了罗马城，吓得亚历山大三世仓惶出逃，如果不是军队中突然流行了瘟疫，腓特烈不得不撤军，那么历史可能真就被改写了。

不过腓特烈一世南征意大利城邦的最高战果也就是如此了，在随后的拉锯战里，双方都没啥大的胜利。到了公元1176年，决定性的一战终于来到，这一年的5月29日，腓特烈一世率领的神圣罗马帝国军队与伦巴底同盟联军在莱尼亚诺展开了一场大战。说是大战，但双方实际参战人员都只有3000人左右，只不过结局很惨烈，很震撼人心，腓特烈的护卫队和护旗手全都战死，他本人也重伤摔下马，周围的士兵一看，都以为老大挂了，完犊子了，这仗没法打了，一哄而散，就这样，战争以意大利城邦的胜利终结。

三、腓特烈一世的新策略

当时的人，无论是教皇和意大利城邦这边，还是神圣罗马帝国，都以为腓特烈死了，当时他媳妇儿贝亚特丽丝驻扎在大本营帕维亚，甚至连治丧委员会和哀悼词都想好了，心里琢磨的是如何在老公死了之后稳定住帝国的局面。

可是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几天之后，腓特烈回到了帕维亚，他是在一些忠心护卫的拼死保护之下，才在死人堆里被人救出来，但“受了很重的伤，满身红肿。”和他感情很好的贝亚特丽丝简直是欣喜若狂，老伴儿还活着，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经过这一战，腓特烈一世也算是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德意志内部并不团结，有些诸侯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狐疑观望，两边下注，不给他足够的支持；第二，教皇现在就是西欧的精神领袖，势力实在是太强大了，只要天主教支持意大利北方的这些城邦，单凭德意志的力量，他是不可能取胜的，甚至自己都有可能陷入内外交困，先完犊子，而为了天主教的利益，教皇是不可能让自己彻底驯服意大利这群城邦公社的。

想明白了这两点，腓特烈改变了策略，病好之后，他迅速地与教皇亚历山大三世讲和，甚至不惜在威尼斯跪下来，亲吻教皇的脚尖，至于说一边吻，一边在肚子里骂教皇的娘，那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人艰不拆，戏还是要好好演的；

随后，过了几年，他又和伦巴第联盟讲和，双方签订了新的《康斯坦茨条约》，确立了威尼斯、米兰等城邦的自治地位；

最后，他集中精力，清理了国内那些不支持自己的诸侯，剥夺了他们的领地。

嗖嗖嗖上面这三板斧砍下来，腓特烈又变成了德意志诸侯的老大，天主教的好孩子。实际上，这个好孩子当然装出来的，腓特烈一世现在有了新的主意，他认为，如果想彻底搞定意大利北方，必须要南北夹击，也就是需要和意大利南边的那个西西里王国联盟，那如何联盟呢？自然是要靠婚姻，靠一根儿裙带，把大家绑在一起。

前面说过，这个西西里王国是1130年，由诺曼人鲁杰罗二世创建的，这时候的国王，是他的孙子古列尔莫二世。

这一天，闲得无聊的古列尔莫正在家里闲坐，听说怎么滴，神罗皇帝来给儿子提亲。老古同志考虑了一番之后，觉得这事儿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并不是不清楚腓特烈的那点儿小心思，但即便最后神罗拿走了整个意大利的北方，两国之间还隔着一个教皇国，而腓特烈一世是绝对不可能兼并教皇国的，如果形势发展成那样，自己就会更加被教皇国倚重，这自然是好事。

主意打定之后，古列尔莫却发现自己这边有一个大问题，那就是西西里王国没有合适的女人可以嫁过去，找来找去，突然之间，古列尔莫二世一拍大脑门儿，说我有一个姑姑，今年30岁了，还没嫁过人，陛下您看看，嫁给您儿子行不行，行的话，以后我就管您叫爷爷了。

古列尔莫的这个姑姑，就是中世纪欧洲的另一位传奇女性，后来频繁出现在包括《神曲》在内各种文艺作品里的，西西里女王科斯坦察一世（Constance, Queen of Sicily）。但此时此刻，这个女人还没有任何传奇色彩，只是待在修道院的一个老姑娘而已，那为啥一个女人，在那个时代30岁了还没嫁出去呢？莫非是长得太吓人，挂在床头辟邪那种？关于这件事，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