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智慧】《兰亭集序》：生死之外无大事（三）

第六十一课

《兰亭集序》：生死之外无大事（三）

大家好，欢迎回到《古文观止》，我是邵鑫。今天我们继续来读《兰亭集序》。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

他说“以前，我经常看到过去的人去发表感慨的文章、诗歌，是什么引发了他们如此之多的感慨？我惊讶地发现过往人写的文章，写的诗，他们感慨的由头都是极其相似，极其符合的。”这叫“若合一契”。

这个“契”就是古代的一种信物，我们古代人也要讲合同，但是这个合同，不是咱们今天签这种合同。它是什么呢？就是比如说我拿开一个信物，我把它分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将来咱们怎么保证我们两个是一对的？就是一拼，能拼起来，这个就叫“契”。所以我们今天还有一个词叫“契合”，这“契”能合得上就是对了。

所以王羲之讲：“我看以前的人，他们写的文章，他们写的诗，他们发表的感慨，我惊讶地发现不管是过了多少年，大家感慨的原因都差不多，简直就能合上缝。我也曾经对着这些文章感慨、嗟悼。但是我心里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子？今天我明白了。” 他说：“现在我明白了，搞了半天，大家在这个世界上来回来去的感慨就两种：第一种是好快乐，第二种是好难过，没了。”

为什么快乐？因为世界太美好了。为什么难过？因为人生太短暂。那为什么快乐会生出难过呢？如此美好的人世间我们却留不住，我们却只能过如此短暂的一生，这两个缺一不可，没有乐就没有悲。

大家想一想，如果没有乐，世界也就这样了，我活在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死，你觉得很痛苦吗？你觉得，我的天，终于解脱了，你可能反而悲极生乐。但是王羲之讲这个世界很美好，很美丽，“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也可以“悟言一室之内”，也可以“放浪形骸之外”，那所有的都很美好。但是如此美好的时候，忍不住让人感叹“为什么我们留不住这些美好呢？” 所以王羲之说“我现在懂了！”

那么 “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个“一”和“其”都是动词。因为在当时道家的观点非常流行，道家观念里面讲到一个点，比如说庄子他就认为，死和生是不分家的。生里面就有死，死里面就有生，这个叫“一死生”。比如说《庄子》里面有个特别有名的故事，叫“鼓盆而歌”。庄子的妻子去世，庄子敲着盆唱，惠施去看他的时候都崩溃了，惠施说：“你对得起你死去的老婆吗人？家照顾了你一辈子，给你生儿育女。最后死了，你在这唱歌？”庄子就讲：“我一开始也挺难过的，但是到后来呢？我想了一下，虽然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可能一开始是一团不知道在哪里的元气，后来化而有形，有了生命，来到了这里。现在她又走了，她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这就好像一年四季的轮回，我们的生命存在的时候，就好像是春天，生命消失的时候可能是冬天。庄子说：“人家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我有什么好哭的呢？所以我就唱歌送她去远方。”这是庄子，所以庄子有一篇很出名的文章，叫《齐物论》，它里面讲到说生死是不分家的。

但是在这里，王羲之说：“一死生为虚诞”，什么叫“虚诞”？就是鬼扯，为什么说死和生不分家这个事是胡扯？就是因为生命真的太美好了，你怎么能说死和生是一体的呢？

“齐彭殇为妄作”这也是一个道家观点，“彭”和“殇”中“彭”指的是彭祖，他是长寿的代表，据说彭祖活了八百岁。“殇”指的是未成年就死掉了，夭折了叫“殇”。有人就说活那么长跟活那么短，是一样的，这个就叫“齐彭殇”。

王羲之也说：“齐彭殇为妄作”，意思是“当你明白这个世间如此美好的时候，你就不会去讲那些死和生没区别，长寿跟短命是一样的这样的鬼话。”所以这里还是在讲什么？还是在讲这个世界太美好了。

那最后王羲之讲“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意思是“未来的人看我们今天的人，就像我们今天的人看古代的人是一样的。”那他这句话可以说已经预言成功了，我们今天再看王羲之，也就是他文章里所谓的“后之视今”，我们看到那样美好的，一个时间，一个地点，一群人，做的这个美丽的事情，写的这个美丽的文章，留下的美丽的文字，全部都已经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消逝了。

就像王羲之当年，他们去看他们之前那些人所留下的美好东西，也都已经随风而逝了，也忍不住会产生这样的感慨。所以最后他讲“悲夫”，真的是让人心中会产生悲哀。“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他说：“所以我就要把我们今天这些所有来参会的人，大家讲出来的美丽诗句记录下来。”

“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意思是“哪怕是沧桑变幻世界变得不同了，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改变，能够真正地引发我们感情的东西是不变的。”我们都是为了这美好的世界和短暂的人生而在感慨。所以我今天要把所有人写下来的这些美丽的句子记录在这本集子上。

大家注意这个题目叫《兰亭集序》，这个“集”是一本集子，集子里面是什么呢？就是这些人来到这次集会当中所写的这些诗歌文章，大概写了三十多首诗，那王羲之就为这个集子做了序。

“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他说：“未来，当你们读到我的这篇文章的时候，你们也会产生同样的感慨，那就是世界真美好，生命好短暂，世界的美好使我们无比的快乐，而生命的短暂也使我们无比的悲伤。”

那么在这样的时候，我们应该如何生存呢？其实就是记录眼前的美好。这就是《兰亭集序》在做的事情。整本集子在做了一个什么事，就是把这人生短暂的光阴当中的，瞬间就会消失的美好记录下来。

所以我说《兰亭集序》这篇文章写的立意非常高，这是一篇很了不起的文章。大家想一想它本质是在干什么？写序言，就是这么个简单的事。我们今天多少书都在写序言，大家一般是怎么写序言的？写序言是今天是个什么事，谁来到了这里，写了一些诗，诗写的真好，我给它做个序，大概就讲这个。

而王羲之序言的立意是非常高的，他的序言是什么呢？是“诗歌很美好，我们今天的集会也很美好，这个世界非常美好，但这样的美好却是留不住的，人生是非常短暂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今天要把所有的美好记录下来。”你看他其实在倡导的是在短暂的人生中，要珍惜、记录、体会你身边美好的东西。我觉得这篇文章，就给了我们一种非常洒脱的人生态度。

那你说我们的人生观到底应该是乐观的还是悲观的呢？如果按乐观的讲，我们身边有这么多美好的东西，而且我们生而为人，我们感到非常幸运。但是如果按悲观的角度讲，每个人生下来都是要死的，你瞬间觉得自己活得没意思，而且人生就这么短暂，时光过得非常快。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你留都留不住，你想暂停一下都没有，没有一个时间暂停器，你难道不觉得很悲哀吗？那你觉得我们还活不活了？王羲之给的观点是什么？是珍惜、记录、体会你生命当中的每个片刻的美好。

我觉得这就是《兰亭集序》可以教会我们的道理——我们要如何度过这一生呢？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体会生命中每一个美好的瞬间，尽可能地把它记录下来。

所以有时候我说大家写点东西挺好的，未见得是要去建功立业，名垂千古。有时候拍点照片，搞点视频，把自己的人生记录一下。王羲之做的这个事也是在记录，他们那一群人的美好的人生瞬间。

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讲的《兰亭集序》这篇文章。非常感谢大家的收听，那我们下次再见。

课后思考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聚合必有别离，所谓“兴尽悲来”是人们常有的心绪，但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性情与取舍，在评论区和大家分享你读完《兰亭集序》后最深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