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王 第四幕（下）爱德伽巧施“假死”之计救赎老父

李尔王-第八集

出场角色：

肯特：伯爵，李尔王的近臣

葛罗斯特：伯爵，李尔王的近臣

爱德伽：葛罗斯特的嫡子

里根：李尔王的二女儿

奥斯华德：高纳里尔的管家

考狄利娅：李尔王的三女儿

第四幕 第三场 

【旁白：第四幕第三场。李尔王在肯特等一众侍臣的护卫下，终于抵达位于多佛的法军营地，也许很快就能与孤身远嫁的小女儿考狄利娅相见。可一切真的会天从人愿吗，等待着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呢？ 】

肯特 为什么法兰西王突然回国去了，您知道他回去的理由吗？

侍臣 先生，陛下他在国内还有一些要紧事没能处理好，直到离国以后，方才想起来；因为那件事有关国家的安全，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回去料理。

肯特 他回去了之后，委托什么人代他主持军务呢？

侍臣 拉·发元帅。  

肯特 王后看了您的信，有没有说什么伤心得话？

侍臣 是的，先生；她拿了信，当着我的面读下去，一颗颗饱满的泪珠流下她的娇嫩的面颊；可她仍然保持着一个王后的尊严，虽然她的情感像叛徒一样想要把她压垮，她还是竭力克制。

肯特 啊！那么她是受到冲击的了。

侍臣 她并不痛哭流涕；“忍耐”和“悲哀”互相竞争着谁能把她表现得更美。您曾经看见过阳光和雨水同时出现；她的微笑和眼泪也正是如此，只是更动人许多；简单一句话，要是所有的悲哀都这样美，那么悲哀将要成为最受世人喜爱的奇珍异宝了。

肯特 是天上的星辰主宰着我们的命运；否则同一个父母怎么会生出如此不同的儿女来。您后来没有跟她说过话吗？ 

侍臣 没有。 

肯特 这是在法兰西王回国以前的事吗？ 

侍臣 不，这是他回去以后的事。

肯特 好，告诉您吧，可怜受难的李尔已经抵达此地，他在比较清醒的时候，已经得知我们来这儿要做什么，却无论如何不肯见他的女儿。

侍臣 为什么呢，好先生？
  

肯特 羞耻之心将他禁锢住了；他自己残忍地剥夺了考狄利娅应得的慈爱，使她远嫁异国，听任天命的安排，把她的权利分给那两个犬狼之心的女儿——这种种回忆像毒刺一样折磨着他的心，使他心中像火烧一样惭愧，这阻止了他和考狄利娅相见。

侍臣 唉！真是可怜的人！ 

肯特 关于奥本尼和康华尔的军队，您听见什么消息没有？

侍臣 我听说他们已经举兵出发了。

肯特 好，先生，我要带您去见见我们的国王，请您替我照料他。因为某种重要的理由，我必须暂时隐藏我的真实身份；当您知道我是什么人以后，您决不会后悔与我相识的。请您跟我走吧。

侍从 自当遵从，先生。

第四幕 第四场

考狄利娅 唉！那是我的父亲没错。刚才还有人看见他，疯狂得像被飓风激怒的海浪，高声歌唱，头上插满了恶臭的地烟草、牛蒡、毒芹、钱麻、杜鹃花和各种蔓生在田间的野草。派一百个兵士到繁茂的田野里各处搜寻，把他带来见我。

军官甲 遵命，王后。

考狄利娅 人们的智慧能不能恢复他丧失的神智？谁要是能够医治他，我愿意把我的身外之物和荣华富贵一起送给他。 

医生 夫人，法子是有的；睡眠就是最好的天赐良药，这正是他缺少的，只要给他服一些药草，就可以让他闭上痛苦的双眼，安睡休养。

考狄利娅 一切赐福的秘方、一切大地里的无名灵药，让我的泪水滋润你们生长吧！请帮帮我善良的父亲，请解除他的的痛苦！快去找他，快去找他吧，我只怕他在不可控制的疯狂之中，会丢掉了他的生命。

使者 禀报夫人，英国军队向此处迈进了。

考狄利娅 我们早就知道了；一切都预备好了，只等他们到来。亲爱的父亲啊！我这次发动战火，完全是为了救你；伟大的法兰西王被我的悲哀与恳求的眼泪所感动。我们出师，并非怀着什么侵略的野心，只是一片真情，热烈的真情，要替我们的老父主持正义。但愿我不久就可以亲眼见到他！ 

第四幕 第五场

葛罗斯特城堡中一室

【旁白：第四幕第五场。里根与高纳里尔得知了考狄利娅率军救父的计划，决定联手对抗考狄利娅的军队，可这两姐妹因与爱德蒙的鱼水之欢，早就暗生嫌隙，他们之间看似紧密的联盟实则脆弱不堪，在这场权势与亲情的斗争之中，人们的命运早已互相牵制，互成死局。】

里根 奥斯华德，奥本尼公爵的军队已经出发了吗？ 

奥斯华德 是的，夫人。 

里根 他亲自率领吗？

奥斯华德 夫人，好不容易才把他催上了马；倒是您的姐姐是个更好的军人呢。

里根 爱德蒙伯爵到了你们家之后，有没有跟你家主人谈过话呢？ 

奥斯华德 没有，夫人。 

里根 我的姐姐给他的信里，写了些什么？

奥斯华德 我不知道，夫人。 

里根 告诉你吧，他有重要的事情，已经离开此地了。葛罗斯特被挖去了眼睛以后 ，还留着一条命，这实在是我们失策了；因为那老贼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激起众人对我们的反感。我想爱德蒙因为怜悯他的苦难，是要替他解脱他那暗无天日的生命的；而且爱德蒙还要探察敌人的实力。 

奥斯华德 夫人，我必须追上爱德蒙先生，要把我的信送给他。

里根 我们的军队明天就要出发；你暂时就待在我们这儿吧，路上很危险呢。 

奥斯华德 我不能，夫人；我家夫人曾经吩咐我不可误事。 

里根 为什么她要写信给爱德蒙呢？她要是有什么命令，难道你不能替她口头传达吗？看来恐怕有点儿......我也说不出来。让我拆开这封信来，那样我会十分喜欢你的。

奥斯华德 夫人，这恐怕——  

里根 我知道你家夫人不爱她的丈夫；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她前阵子在我这儿的时候，常常对高贵的爱德蒙媚眼含情，暗送秋波呢。我知道你是她的心腹之人。 

奥斯华德 我，夫人！ 

里根 我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我知道你是她的心腹；所以你且听我说，我的丈夫已经死了，爱德蒙跟我曾经谈起，他向我求爱总比向你家夫人求爱来得方便些。其余的你自己去意会吧。要是你找到了他，请你替我把这个交给他；你把我的话对你家夫人说了以后，再请她仔细想个明白。好，再会。假如你听见人家说起那瞎眼的老贼在什么地方，要是能把他除掉，一定可以得到重赏。 

奥斯华德 但愿他能够落在我的手里，夫人；我一定会向您证明，我是站在哪边的人。

里根 再会吧。 

第四幕 第六场

多佛附近的乡间

葛罗斯特 可怜的汤姆，什么时候我才能够登上山顶呢？

爱德伽 您现在正在一步步走上去呢；瞧这路多么难走。

葛罗斯特 我觉得这地面很平坦啊。

爱德伽 陡峭得可怕呢；听！那不是海水的声音吗？ 

葛罗斯特 不，我真的听不见。 

爱德伽 嗳哟，那大概是因为您的眼睛痛得厉害，所以别的知觉连带着模糊起来啦。

葛罗斯特 那倒也许是真的。我觉得你的声音也变样啦，你讲话不像原来那样粗鲁、那样疯疯癫癫啦。 

爱德伽 您错啦；除了我的衣服以外，我什么都没变。 

葛罗斯特 我觉得你说话像样多啦。 

爱德伽 来，先生；我们已经到了，您站好了。用眼睛从这里看向低处，真是惊心眩目啊！在半空盘旋的乌鸦，看上去还没有甲虫大呢；山腰中间悬着一个采金花草的人，啊，真是可怕的工作！我看他全身简直抵不过一个人头的大小。在海滩上走路的渔夫就像小老鼠一样，那艘停泊在岸边的高大的帆船小得像它的划艇，它的划艇小得像一个浮标，几乎看不出来。澎湃的波涛在海滨无数的石子上冲击的声音，也不能传到这样高的地方。我不愿再看下去了，恐怕我的头脑要晕眩起来，眼睛一花，就要一个跟头跌下去了。

葛罗斯特 带我到你站着的地方。

爱德伽 把您的手给我；您现在已经离悬崖的边上只有一尺远了；谁要是把天下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我也不愿意跳下去。 

葛罗斯特 放开我的手。朋友，这儿还有一个钱袋，里面有一颗宝石，一个穷人得到了它，可以终生享有温饱；愿天神们保佑你因此而得福吧！你再走远一点；向我告别吧，让我听见你怎样走过去。

爱德伽 再会吧，好先生。 

葛罗斯特 再会。 

爱德伽 我这样戏弄他，是想要把他从绝望的境地中解救出来。

葛罗斯特 威严的神明啊！我现在脱离这个世界，当着你们的面，摆脱我凄惨的痛苦了；要是我能够再忍受下去，不怨天尤人，我这可厌的生命余烬不久也会燃尽的。要是爱德伽尚在人世，神啊，请你们祝福他！现在，朋友，我们再会了！

爱德伽 我去了，先生；再会。我不知道当一个人愿意被他自己的幻想欺骗，相信他已经死去的时候，那种幻想会不会真的偷去了他生命的至宝；要是他真的身处他所想像的那个地方，现在他早已没有思想了。活着还是死了？喂，这位先生！朋友！你听的到吗，先生？醒醒！也许他真的死了；啊，他醒过来啦。你是什么人，先生？

葛罗斯特 去，让我死吧。

爱德伽 如果你不是一根蛛丝、一根羽毛、一阵空气，从这样千尺高的悬崖上跌落下来，早就像鸡蛋一样粉身碎骨了；可是你还在呼吸，你的身体还好好的，不流一滴血，还会说话，简直一点损伤也没有。十根桅杆连接起来，也不及你摔下来的地方那么高；你的生命是一个奇迹。再对我说两句话吧。 

葛罗斯特 我到底有没有摔下来？

爱德伽 你就是从那可怕的悬崖绝壁上摔下来的。抬起头来看看吧；鸣声嘹亮的云雀飞到了那样高的地方，我们不但看不见它的形状，也听不见它的声音；你看。 

葛罗斯特 唉！我没有眼睛啊。难道一个苦命的人，连寻死的权利都要被剥夺吗？

爱德伽 把你的手臂给我；试着站起来，就是这样，如何？站得稳吗？

葛罗斯特 很稳，很稳。

爱德伽 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刚才在那悬崖顶上，从你身边走开的是什么东西？

葛罗斯特 一个可怜的叫化子。 

爱德伽 我站在下面望着他，仿佛看见他的眼睛像两轮满月；他有一千个鼻子，满头都是像波浪一样高低不齐的犄角；一定是什么恶魔吧。所以，幸运的老人家，你可以这样想，这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在暗中默默地保佑你，否则决不会有这样的奇迹。

葛罗斯特 我现在记起来了；从此以后，我要耐心忍受痛苦，直等痛苦之神自己说，“够啦，够啦，”到那时再死也不迟。你所说起的这个东西，我还以为他是个人；它老是嚷着“恶魔，恶魔”的；就是他把我领到了那个地方。  

爱德伽 不要胡思乱想，安心忍耐吧。噢，那边是谁？这个人的头上怎么缠绕着如此杂乱的花草呢，如果不是疯子，决不会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样子。

李尔 不，他们不能判我私造货币的罪名；我就是国王本人啊。

爱德伽 啊，这真令人心痛！

李尔 天生的就是比人工的要好。给——这是征募你们当士兵的军饷。那家伙弯弓的姿势，活像一个稻草人；给我射出一支长箭试试看。瞧，瞧！一只小老鼠！别闹，别闹！这一块烘焙乳酪可以捉住它。这是我的铁手套；尽管他是一个巨人，我也要跟他一决胜负。把我的长剑拿来。啊！飞得好，鸟儿；正中靶心，咻！年轻人，你想从这过去吗，报口令！

爱德伽 香甜的茉荞兰？

李尔 好的，通过！

葛罗斯特 我认识这人的声音。

李尔 嘿！高纳里尔，长着一把白胡须！她们像狗一样对我献媚。说我在没有长出黑胡须以前，就已经有了白胡须。我说一声“是”，她们就应一声“是”；我说一声“不”，她们就应一声“不”！当雨淋湿了我，风吹得我牙齿打颤，当雷声不肯听话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了她们，嗅到了她们。算了，她们是心口不一的人；她们把我恭维得天花乱坠；全然是谎言，我逃不过热病侵蚀的。

葛罗斯特 这种说话的声调我记得很清楚；他不是我们的君王吗？ 

李尔 嗯，从头到脚都是君王；我只要一瞪眼睛，臣子就要吓得发抖。我赦免那个人的死罪。你犯的是什么案子？奸淫罪吗？你不用死；为了奸淫而犯死罪！不，鸟雀们都在干那把戏，金苍蝇当着我的面也会公然交合呢。让通奸的人多子多孙吧；因为葛罗斯特的私生子，也比我合法的女儿更孝顺他的父亲。淫风刮起来吧，刮得越盛越好，我巴不得他们替我多制造几个兵士出来。瞧那个脸上堆着假笑的妇人，她装出一副守身如玉的神情，做作得那么端庄娴静，一听见人家谈起调情的话就要摇头；其实她自己干起那事来，比猫和马还要浪荡得多。她们的上半身虽然是女人，下半身却是淫荡的妖怪；腰带以上是属于天神的，腰带以下全是属于魔鬼的：这儿是地狱，那儿是黑暗，那儿是火坑，吐着熊熊的烈焰，发出熏人的恶臭，把一切烧成灰烬。呸！呸！好掌柜，给我称一两麝香，让我解解我想像中的臭气；钱在这儿。

葛罗斯特 啊！君王，让我亲吻您的那只手吧！

李尔 让我先把它擦干净；这手现在有一股燥热的活人气息。

葛罗斯特 啊，陨灭的生命！这个广大的世界有一天也会像这样，零落得只剩一堆残迹。先生，你认识我吗？ 

李尔 我记得你这双眼睛。你是在跟我抛媚眼吗？不，盲目的丘比特，随你使出什么手段来，我是再也不会恋爱了。这是一封挑战书；你拿去读吧，看看这上面是怎么写的。 

葛罗斯特 即使每一个字都是一个太阳，我也看不见。

爱德伽 如果眼前的一切是传闻，那我一定不会相信，但这却是真的，简直令我心碎。

李尔 读呀。

葛罗斯特 什么！用眼眶读吗？

李尔 啊哈！你原来是这个意思吗？你的头上也没有眼睛，你的口袋里也没有钱吗？你的眼眶很深，你的钱袋很轻。可你却看见这世界的丑恶。 

葛罗斯特 我只能摸到它的丑恶。 

李尔 什么！你疯了吗？一个人就是没有眼睛，也可以看见这世界的丑恶。用你的耳朵瞧着吧：你没看见那法官如何痛骂那个卑贱的小偷吗？侧过你的耳朵来，听我告诉你：如果让他们两人交换地位，谁还认得出哪个是法官，哪个是小偷？你见过农夫的一条狗向一个乞丐乱叫吗？

葛罗斯特 是的，陛下。

李尔 你还看见那家伙是怎样把那条狗赶走吗？从这件事上，你就可以看到威权的、伟大的影子；一条得势的狗，也可以使人家唯命是从。你这可恶的教吏，停住你残忍的手！为什么你要鞭打那个妓女？向你自己的背上用力抽下去吧；你自己心里幻想着与她通奸，却因为她跟人家通奸而鞭打她。那放高利贷的家伙把那骗子判了死刑。褴褛的衣衫遮不住小小的过失；披上锦绣衣袍，便可以隐藏一切。罪恶镀了金，公道的枪刺在上面也会折断；把它用破烂的布条裹起来，一根矮小的稻草就可以戳破它。没有一个人是犯罪的，我说，没有一个人；我愿意为他们担保；相信我吧，我的朋友，我有权力封住控诉者的嘴唇。你还是去装上一副玻璃眼睛，像一个卑鄙的阴谋家似的，假装能够看见你所看不见的事情吧。来，来，替我把靴子脱下来；用力一点，用力一点；好，就是这样。 

爱德伽 （独白）啊！疯话和正经话交杂在一起；虽然他发了疯，他说出来的话却并非全无道理。

李尔 要是你愿意为我的命运痛哭，那么把我的眼睛拿去吧。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的名字是葛罗斯特。你必须忍耐；你知道，我们来到这世上，第一次呼吸空气，就哇呀哇呀地哭起来。让我讲一番道理给你听；你听着。 

葛罗斯特 是！我听着。

李尔 当我们生下来的时候，我们因为来到了这个全是傻瓜的广大舞台之上，所以禁不住放声大哭。这顶帽子的式样很不错！用毡毛钉在一队马儿的蹄子上，倒是一个妙计；我要把它实行一下，悄悄地偷进我那两个女婿的营里，然后我就杀呀，杀呀，杀呀，杀呀，杀呀，杀呀！

侍臣 啊！他在这儿；抓住他。

CAST：

李尔：张威

肯特：俞安琪

葛罗斯特：芥末

爱德伽：小红

里根：李沁雯

考狄利娅：欣然

奥斯华德：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