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王 第三幕（上）李尔王雨夜痛遭驱逐流落荒野

李尔王-第五集

出场角色：

李尔：大不列颠国王

肯特：伯爵，李尔王的近臣

葛罗斯特：伯爵，李尔王的近臣

里根：李尔王的二女儿

奥斯华德：高纳里尔的管家

小丑：李尔王的弄臣

康华尔：公爵，里根的丈夫

高纳里尔：李尔王的大女儿

第二幕 第四场 

【旁白：第二幕，第四场。李尔向二女儿里根递送书信，信上一字一句控诉了自己在长女高纳里尔家中的凄惨遭遇，可里根似乎对这一切漠不关心，甚至与丈夫康华尔公爵一起来到伯爵葛罗斯特的府中躲避，李尔只得跟随而来，在良久的等待后，终于获得了与里根交谈的机会。】

李尔 你们两位早安！ 

康华尔 祝福陛下！

里根 我很高兴看见陛下。

李尔 里根，我想你看见我一定是高兴的；我为什么要这样想呢；要是你不想见我，我就要跟你已故的母亲离婚，把她的坟墓当成一座淫妇的丘陇。啊！凯乌斯，你被放出来了吗？等会儿再谈吧。亲爱的里根，你的姐姐太不孝啦。啊，里根！她的无情凶恶像饿鹰的利喙一样猛啄我的心。我简直无法告诉你；你一定不相信她伤天害理到什么地步——啊，里根！

里根 父亲，请您不要恼怒。我想她不会对您有失礼仪，恐怕是您不能谅解她的苦心呢。

李尔 啊，这是什么意思？ 

里根 我想我的姐姐决不会有什么地方不尽孝道；要是父亲，她约束了您那些行为放荡的随从，当然有充分的理由和目的，绝对不能怪她啊。 

李尔 我的咒诅会降在她的头上！

里根 啊，父亲！您年纪老了，已经快到生命的尽头；应该让一个比您自己更明事理的人管教管教您；所以我劝您还是回到姐姐那儿去，对她赔个不是。 

李尔 请求她的饶恕吗？你看我这样像不像个样子：“好女儿，我承认我年纪老，不中用啦，让我跪在地上。请求您赏给我几件衣服穿，赏给我一张床睡，赏给我一些东西吃吧。”

里根 父亲，别这样；这算什么呢，简直是胡闹！回到我姐姐那儿去吧。 

李尔 再也不回去了，里根。她裁撤了我一半的侍从；不给我好脸色看；用她毒蛇一样的舌头让我伤心。但愿上天蓄积的愤怒一起降在她那无情无义的头上！但愿恶风吹打她腹中的胎儿，让它生下地来就是个瘸子！ 

康华尔 嘿！这是什么话！

李尔 迅疾的闪电啊，把你眩目的火焰，射进她傲慢的眼睛里去吧！在烈日的熏灼下蒸发起来的沼地瘴气，损坏她的美貌，毁灭她的骄傲吧！ 

里根 天上的神明啊！您要是对我发起怒来，也会这样咒我的。 

李尔 不，里根，你永远不会受我的咒诅；你温柔的天性决不会让你干出冷酷残忍的行为来。你的姐姐——她的眼睛里有一股凶光，可你的眼睛却是温存和善的。你决不会吝惜我的享用，裁撤我的侍从，用不逊之言向我顶嘴，削减我的费用，甚至把我关在外面不让我进门；你懂得天伦的义务、儿女的责任、孝敬的礼貌和知恩图报的；你总还没忘记，我曾经赐给你一半的国土。 

里根 父亲，不要把话说远了。 

李尔 谁把我的人锁起来的？

康华尔 那是什么喇叭声？

里根 我知道，是我的姐姐来了；她信上说过，就要到这儿来的。 

里根 奥斯华德，高纳里尔夫人来了吗？

李尔 奥斯华德？哼，这是一个靠着主妇暂时的恩宠、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奴才。滚开，贱奴，别让我看见你！ 

康华尔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尔 到底是谁把我的仆人锁起来的？里根，我希望你对这件事并不知情。哟？谁来啦？ 

李尔 天啊，里根，要是你敬爱老人，要是你认为子女应该孝顺他们的父母，要是你自己也是老人，那么不要漠然地无动于衷，帮我报仇雪恨吧！哼，高纳里尔——你看见我这一把胡须，不觉得惭愧吗？啊里根，你竟然愿意跟她握手吗？ 

高纳里尔 为什么她不能跟我握手呢！我干了什么错事吗？难道凭着一张糊涂昏悖的嘴里说出的胡言乱语，就可以判我的罪吗？

李尔 啊，我的胸膛！你还没有胀破吗？我的人为什么被你们锁了起来？说！

康华尔 陛下，是我把他锁在那儿的；照他狂妄的行为，这样的惩罚还太轻呢。

李尔 你！是你做的吗？

里根 父亲，您该明白您是一个衰弱的老人，一切只好将就点儿。要是您现在仍旧回去跟姐姐住在一起，裁撤了您一半的侍从，那么等住满了一个月，再到我这儿来吧。我现在不在自己家里，要供养您也有许多不便。

李尔 回到她那儿去？裁撤五十名侍从！不，我宁愿哪儿也不要住，过着风餐露宿的生活，和无情的大自然抗争，和豺狼鸿鹄做伴侣，忍饥受冻！回去跟她住在一起？嘿，我宁愿到娶了我那没有嫁妆的小女儿去的，热情的法兰西国王的宝座前匍匐下跪，像一个臣民一样向他讨一份微薄的恩俸，苟延残喘下去。回去跟她住在一起！你还是劝我在奥斯华德这可恶的仆人手下当奴才、当牛马吧。

高纳里尔 那么随你的便。 

李尔 高纳里尔，女儿，别逼我发疯；我也不愿再来打扰你了，我的孩子。再会吧；我们从此不再相见。可是你是我的肉、我的血、我的女儿；或者还不如说是我身体上的一个毒瘤，我不能不承认你是我的；你是我腐败的血液里的一个瘀块、一个肿胀的疮疤。可是我不愿责骂你；让羞辱降临在你身上吧，我不求天雷把你劈死，我也不把你的忤逆向明察善恶的天神控诉，你回去仔细想一想，趁早痛改前非，还来得及。我可以忍耐；我可以带着我的一百个骑士，和里根住在一起。 

里根 那绝对不行；现在还没轮到我呢，我也没有准备好招待您的礼数。父亲，听我姐姐的话吧；人家冷眼看着您这种愤怒的神情，他们心里都会说，您因为老了，所以才这样的——可姐姐知道她自己该做什么的。

李尔 这是你好意的劝告吗？ 

里根 是的，父亲，这是我真诚的意见。什么！五十个卫士？这不是很好吗？再多一些有什么用呢？就是这些人，数目也不少了，别说供养他们是不是养得起，让他们成群结党，也是一件危险的事啊。一间屋子里养了这么多人，受两个主人支配，难道不会发生争端吗？简直是不像话啊。

高纳里尔 父亲，您为什么不让我们的仆人来侍候您呢？ 

里根 对啊，父亲，那不是很好吗？要是他们怠慢了您，我们也可以训斥他们。您下回到我这儿来的时候，请您只带二十五个人来，因为现在我已经觉察到危险了；超过这个数目，我就恕不招待了。

李尔 我把一切都给了你们——

里根 您幸好及时给了我们。 

李尔 叫你们做我的代理人、保管者，我唯一的条件，只是让我保留这些侍从。什么！我只能带二十五个人，到你这儿来吗？里根，你这样说吗？ 

里根 父亲，我可以再说一遍，我只允许您带这么多人来。

李尔 恶人的脸相虽然狰狞可怖，要是与比他更恶毒的人相比，就会显得和蔼可亲；高纳里尔，我愿意跟你去；你的五十个人还比她的二十五个人多上一倍，你的孝心也比她大一倍呢。 

高纳里尔 父亲，我们家里难道没有两倍多的仆人可以侍候您吗？依我说，不但用不着二十五个人，就是十个五个也是多余的。

里根 依我看来，一个也不需要。 

李尔 啊！不要跟我说什么需不需要；最卑贱的乞丐，也有他不值钱的身外之物；人生除了天然的需要以外，要是没有其他享受，那和家畜的生活有什么分别。你是一位夫人；穿着这样华丽的衣服，如果你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暖，那这根本不能满足你，因为这种盛装艳饰并不能使你温暖。可是，讲到真的需要，那么天啊，给我忍耐吧，我需要忍耐！神啊，你们看见我在这儿，一个可怜的老头子，被忧伤和年迈折磨得狼狈不堪！假如是你们鼓动这两个女儿的心，使她们忤逆父亲，那就让我不要傻瓜般的默默忍受；让我心里激起刚强的怒火，别让妇人那作为武器的泪水玷污我的男子汉的面颊！不，你们这两个不孝的妖妇，我要向你们复仇，我要做出一些使世人惊恐的事情来，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我要怎么做。你们以为我会落泪吗；不，我不愿流泪，虽然我有充分的理由流泪，可是我宁愿让这颗心碎成一万片，也不愿流下一滴眼泪。啊，傻瓜！我要发疯了！走吧，走吧。

康华尔 我们进去吧；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里根 这座房子太小了，这老头儿带着他那些随从来是容纳不下的。

高纳里尔 是他自己不好，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一定要吃些苦，才知道自己的愚蠢。 

里根 单是他一个人，我倒也很愿意收留他，可是他那些跟随的人，我可一个也容不下。

高纳里尔 我也是这个意思。葛罗斯特伯爵呢？ 

康华尔 跟老头子出去了。噢？他回来了。 

葛罗斯特 王上正在盛怒之中呢。 

康华尔 他要到哪儿去？ 

葛罗斯特 他叫人备马；可又不让我知道他要到什么地方去。 

康华尔 还是不要管他了，随他自己的意思吧。 

高纳里尔 伯爵，您千万不要收留他。

葛罗斯特 唉！天色暗起来了，田野里都在刮着狂风，附近几里之内，简直连一株小小的树木都没有。 

里根 啊！伯爵，对于刚愎自用的人，只好让他们自己招致灾祸来教训他们。关上您的门；他有一帮亡命之徒跟随在身边，他自己又这样容易受人愚弄，谁也不知道他们会煽动他干出些什么事来。我们还是小心点儿好。 

康华尔 关上您的门，伯爵；这是一个狂暴的夜晚。我的里根说得一点没错。暴风雨来了，我们进去吧。

第三幕 第一场

荒野

肯特 这恶劣的天气，除了我还有谁在这儿？ 

侍臣 一个心绪像这天气一样无法安宁的人。 

肯特 我认识你。你是王上的侍臣，王上他人呢？

侍臣 正在跟暴怒的大自然竞争；这样的晚上，被小熊吸干了乳汁的母熊，也躲着不敢出来，狮子和饿狼都不愿沾湿它们的毛皮。他却光秃着头在风雨中狂奔，把一切付托给不可知的力量。 

肯特 谁和他在一起呢？

侍臣 只有那个傻瓜小丑一路跟着他，竭力用笑话替他排解心里的伤痛。 

肯特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敢凭着我观察到的，告诉你一件重要的消息。在奥本尼和康华尔两人之间，虽然表面上彼此掩饰得毫无痕迹，可是暗中却已经发生了冲突；正像其他身居高位的人一样，在他们手下都有一些名为仆人、实际上却是向法国密报我们国内情形的探子，凡是这两个公爵的明争暗斗，他们两人对于老国王的冷酷待遇，以及在这种种表象底下，其他更秘密的一切消息，全都传到了法国；现在已经有一支军队从法国开到我们这个分裂的国土上来，乘着我们疏于防备，在我们几处最重要的港口秘密登陆，不久就要揭开他们鲜明的旗帜了。现在，你要是能够信任我，请你赶快到多佛去一趟，那边会有人迎接你，你可以把被逼疯了的王上所受的种种屈辱全部告诉那个人，他一定会感激你的好意。我是一个有地位有身价的绅士，因为知道你的为人可靠，所以把这件差使交给你。 

侍臣 我还要和您谈谈。 

肯特 不，不必了。为了向你证明我并不是像我的外表那样微贱的一个人，你可以打开这一个钱袋，把里面的东西拿去。你一到多佛，一定可以见到考狄利娅；只要把钱袋里的戒指给她看了，她就会告诉你，我是什么人。好可恶的暴风雨！我要去找王上。

侍臣 让我和您握手。您没有别的话要嘱托我了吗？

肯特 还有一句话，可比什么都重要；就是：我们现在先去找王上；你往那边去，我往这边去，谁先找到他，就打一个招呼。

第三幕 第二场

荒野的另一部分

李尔 吹吧，狂风啊！胀破了你的脸颊，猛烈地吹吧！你——瀑布一样的倾盆大雨，尽管倒泻下来，浸没了我们的尖塔，淹沉了屋顶上的风向标吧！你——思想一样迅速的硫磺电火，劈碎橡树的巨雷先驱，烧焦了我白发的头颅吧！你——震撼一切的霹雳啊，把这生灵繁密的、饱满的地球击平吧！打碎造物的模型，不要让一颗忘恩负义的人类种子遗留在世上！ 

小丑啊，老伯伯，在一间干燥的屋子里说几句好话，不比在这没有遮蔽的旷野里淋雨好得多吗？老伯伯，回到那所房子里去，向你的女儿们请求祝福吧；这样的夜无论对于聪明人或是傻瓜，都是不发一点慈悲的。 

李尔 尽管呼啸吧！尽管吐你的火舌，尽管喷你的雨水吧！雨、风、雷、电，都不是我的女儿，我不责怪你们的无情；我不曾给你们国土，不曾称你们为我的孩子，你们没有顺从我的义务；所以，随你们高兴，降下可怕的威力来吧，我站在这儿，只是你们的奴隶，一个可怜的、衰弱的、无力的、遭人轻视的老头子。可是我仍然要骂你们是卑劣的帮凶，因为你们滥用上天的威力，帮两个万恶的女儿来跟我这个白发的老翁作对。啊！啊！这太卑劣了！ 

小丑谁头上顶着个好头脑，就不愁没有屋顶来遮他的头了。

李尔 不，我要忍受众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我要闭口不言。 

肯特 谁在那边？ 

小丑一个是陛下，一个是小丑；这两个人一个聪明一个傻。 

肯特 唉！陛下，你在这儿吗？狂怒的天色吓怕了黑暗中的漫游者，使它们躲在洞里不敢出来。自从有生以来，我从没看见过这样的闪电，听过这样可怕的雷声，这样惊人的风雨咆哮；人类的精神是禁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和恐怖的。 

李尔 伟大的神灵在我们头顶掀起这场可怕的骚动。让他们现在找到敌人吧。战栗吧，尚未被人发觉、逍遥法外的罪人！躲起来吧，杀人的凶手，用伪誓欺人的骗子，道貌岸然的逆伦禽兽！魂飞魄散吧，用正直的外表遮掩杀人阴谋的大奸巨恶！撕下你们包藏祸心的伪装，显露你们罪恶的原形，向这些可怕的天吏哀号乞命吧！我是个并没有犯多大的罪、却受了很大冤屈的人。 

肯特 唉！您头上怎么没有一点遮盖的东西！陛下，这儿附近有一间茅屋，可以替您挡挡风雨。我刚才曾经到那所冷酷的城堡里——那个比它墙上的石块更冷酷无情的地方——探问您的行踪，可他们关上了门不让我进去；现在您且暂时躲一躲雨，我还要回去，非要他们讲一点人情不可。  

李尔 我的头脑开始昏乱起来了。来，我的孩子。你怎么啦，我的孩子？你冷吗？我自己也冷呢。我的朋友，这间茅屋在什么地方？一个人到了困穷潦倒的时候，微贱的东西竟也会变成无价之宝。来，带我到你那间茅屋里去。可怜的傻小子，我心里还留着一块地方为你悲伤呢。 

小丑只怪自己糊涂自己蠢，一阵风来一阵雨，背时倒运莫把天公恨，管它朝朝雨雨又风风。 

李尔 不错，我的好孩子。来，凯乌斯，带我们到那茅屋里去。

CAST：

李尔：张威

肯特：俞安琪

葛罗斯特：芥末

里根：李沁雯

奥斯华德：公明

小丑：周健

康华尔：李路

高纳里尔：朱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