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陆相克04 | 卫道士的逆袭

在上一期节目里，我们讲到，元朝统治中原不到一百年，就因为与中原文明的底层社会逻辑水火不容而崩溃，到1368年，也就是明洪武元年，元至正二十八年，明军北伐光复大都，元顺帝北狩退回草原，曾经横跨欧亚大陆的三元制蒙古帝国迅速解体，回归到各自的地缘政治经济和文化板块，中原的归中原，草原的归草原，西域的归西域。

明太祖朱元璋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就是如何收拾元朝世界帝国崩溃后留下的烂摊子。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要为中原新王朝寻找到一种新的意识形态，用以输出秩序和稳定。

这朱元璋出身贫寒，16岁上死了爹娘父兄，当过和尚，要过饭，粗通一点文墨，也是在寺庙里学的，25岁上投奔红巾军起义，这红巾军动员号召的意识形态是摩尼教，也叫明教或者白莲教，其实就是波斯拜火教这盘饺子蘸了点佛教的醋，在中原民间流传甚广，可是在中原士大夫看来不过是些异端邪说，不见容于上流社会。

到了公元1356年，也就是元顺帝至正十六年，朱元璋所部义军光复了南京城，朱元璋打下了一块稳固的根据地，终于可以考虑争霸天下的问题了。到这时，朱元璋发现，再用宗教结社那一套去统一中国那是行不通的，士大夫阶层不认可你、不支持你，你就是坐不稳江山，这新政权的组织和运行，还得纯任德教用周政，就得依靠儒家知识分子。紧跟着到了公元1357年，至正十七年，朱元璋进军徽州，也就是今天的歙县、黟县、休宁、婺源、绩溪、祁门这六个县，然后又沿着新安江一直打到了浙江东部一带。

今天复盘来看，拿下徽州六县对于朱元璋政权来说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徽州物产丰富，农业、手工业和商业都很发达，日后席卷天下财富的徽商在元代已经崭露头角，徽州商人们用自己的商业资本和商业网络支持朱元璋的军事行动，朱元璋也投桃报李，在自己的控制区内，授予支持他的商人们以贸易特权，并且只征收3%的商业税，后来，只对商业收取象征性的低税率，在整个明代成为一项定制。

然而更重要的是，征服徽州，使得朱元璋为自己开创的新王朝找到了精神归宿。

徽州在华夏的文化脉络中占有独特的地位，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华夏文明的耶路撒冷。徽州文脉的源流还要从魏晋南北朝说起。魏晋南北朝时期，天下大乱，北方游牧民族南下，中原士大夫衣冠南渡，其中很多人就跑到黄山脚下，在黄山山脉保护下，在新安江水的滋养下，就地安顿下来，形成了所谓新安士族，东晋朝廷就在这块后来叫做徽州的土地上，设立了新安郡，新安郡的第一任太守名叫程元谭，当然就是新安士族的领袖了。

这徽州程氏家族一直传到北宋，出了两位儒家大佬，这就是程颐、程颢兄弟，号为二程，正是二程开创了理学和心学两大后世主要儒家学派。二程祖籍徽州，出生地和主要活动地点在洛阳，因此二程所开创的儒家学派又称之为洛阳学派，简称洛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