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部】蝉：一朝羽化自在鸣

蝉与中药

喜马拉雅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赵中振。

今天我们来聊一聊，蝉和中药。

蝉，虫字边右边一个简单的单，我们平常叫它“知了”，北方又叫“唧鸟”。

南北朝诗人王籍有两句诗我特别喜欢：“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诗中很有禅意。

夏日的蝉

一提起夏日的蝉，往往会勾起我儿童时代的回忆。我小时候每到夏天，大雨过后大树周围的地面上就能看到一个个的小洞，顺着痕迹往树上看，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几个唧鸟蜕下来的壳，也就是蝉蜕。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北京中药店里还有收购蝉蜕和土鳖虫的业务。蝉蜕和土鳖虫可都是天降的财富，要是能捡上半书包，到药店也能换上几分钱回来。在当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一般男孩子们都会去粘“唧鸟”。用废弃的旧自行车内胎，把它剪碎，或者干脆找几根橡皮筋，加热成黏糊的胶一样的状态。然后把胶涂在再找来一根长竹竿的一头，听着哪有蝉叫就去那个地方找唧鸟粘唧鸟。

有一次，我也曾经在大半夜，打着手电筒，在柳树的树干上，观察过金蝉脱壳的全过程。

蝉在夏天，一般会从大树根下钻出来，出于生物的本能会沿着树干往上爬，爬到差不多2米的地方，便开始蜕壳了。蝉从背部开始蜕壳，好似有个拉链拉开一个口一样，脱下旧衣的蝉就慢慢地从旧壳里面爬出来了。

刚蜕壳出来的蝉是嫩黄色的，他们会展一展翅膀，小试身手，翅膀开始是蓝绿色的，又薄又透明，上面还有像叶脉一样的纹理，非常好看。“薄如蝉翼”就是把东西比作蝉的翅膀一样薄。过不了一个小时，蝉就慢慢会变成黑色。刚蜕下来的蝉蜕还有点软，过一会儿就晒干了。

蝉会鸣叫是因为它的腹部有一对鸣器，由镜膜和鼓膜组成的，鸣器只有雄性才有，雌性蝉都出不了声，都是“哑巴”。

常用药蝉蜕，主要有三大功效，第一是利咽喉，第二是息风止痉，第三是退翳明目。在临床上最常用于开嗓音、利咽喉。中成药黄氏响声丸、金嗓开音丸等等，其中都有蝉蜕的作用体现。

我的一位好朋友，《全国中医耳鼻喉科教材》的主编，王永钦教授，特别擅长用蝉蜕。我平时讲课用嗓子比较多，一有不舒服就去找王老师求救。近二十年来，他开的处方我都保留着。其中有一味药，几乎每个处方中都会见到，就是蝉蜕。王老师向我介绍，凡是外感风热引起的咽喉肿痛、声音沙哑，都可以用上蝉蜕。同时根据不同病情，他也会配合薄荷、牛蒡子、连翘、桔梗、甘草一起用。

蝉文化 

《西游记》的文化背景有佛、道、儒结合的元素构成。唐僧原本是如来佛祖的二徒弟，金蝉子转世。每次遇到危险，唐僧都能够化险为夷，最终他取到了真经，又成功地回到了灵山。蝉有重生和长生的含义，也符合各路妖精间风闻的吃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吴承恩在写作《西游记》的时候用金蝉子的名字，也有可能受到了金蝉脱壳的启发。

“金蝉脱壳”在道教里还是一个炼丹术语，通过铅汞炼丹产生的“圣胎”，历经三百天脱胎而出。这和《西游记》里唐僧取到真经、修成正果以后成佛的结局相合。

在古人的眼中，蝉的幼虫破土而出，具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气质，象征着“复活”与“重生”。当蝉幼虫变为成虫的时候，脱掉了外壳，躯体得以延伸，称为“蝉联”，蝉联冠军由此而来。

蝉是中华文化中的一个小段落。根据考古发现，早在新石器时代我国便有了玉蝉的出现，在商周时期的青铜器上可见到蝉纹。

《庄子》里记载了“承蜩”，蜩和知了是同一物，模仿蝉声缓读为知了，急读为蜩。

古代的玉蝉有三大功能。第一是挂在腰间的装饰品，称为佩蝉。在北方的红山文化遗址、南方的良渚的文化遗址的出土文物中，都有玉蝉的配饰。第二是镶嵌在帽子中间，用来正衣冠，名为冠蝉。第三是作为玉琀类陪葬玉器。从先秦时期到汉代的出土物中有许多玉琀蝉，放在死者口中，以求精神复生。

蝉的药用 

蝉在《本草纲目》当中，被收录在第41卷虫部。上溯到《神农本草经》，蝉已经被收载了。

蝉是一种有趣的昆虫，夜伏昼鸣，夜里睡觉，白天歌唱，而且天越热，叫得越欢，堪为精力旺盛的“暑期的合唱团”。每当盛夏，我听到蝉声就觉得特别欢快。特别在睡午觉时，有蝉的叫声，就像听到了美妙的催眠曲。到了秋天，天气一凉，蝉就不叫了，噤若寒蝉。

蝉入药部位有蝉身和蝉蜕之分，李时珍记载古人多用蝉身，而现在主要用的是蝉蜕。在治疗脏腑经络疾病方面会用到蝉身。在治疗皮肤疮疡、风热表邪的疾病时，一般用蝉蜕。

除了入药的蝉身和蝉蜕以外，蝉蛹含有丰富的蛋白质，也可做成一道美味佳肴。

我们不能以吃虫子而对哪些地域文化产生偏见，两广地区、西南地区都有虫子做的菜。其实东北人吃起来，也不含糊，我在辽宁本溪水洞见过当地做的炸蝉蛹。

我问了一下店老板，他告诉我说，这些材料都是在雨过天晴的傍晚，趁着天气凉爽，到野外去抓的，当地叫“知了猴”。我又请教了辽宁中医药大学的康廷国教授，他告诉我，在东北吃野生的蝉蛹，以辽南为主，特别是大连、葫芦岛一带。

后来我才知道，不仅东北人吃“知了猴”，它在山东更受欢迎，现在炸知了猴已经成了山东的一道特产。我国南方有些地区已经开始人工养殖蝉蛹了，在餐桌上可以看到金灿灿的一道菜肴，就是炸蝉蛹。

蝉蜕药材

蝉蜕与金蝉蜕的鉴别

《本草纲目》中李时珍记载到蝉的品种特别多。现在从动物分类学来看，全世界蝉科的昆虫有1500多种。我与康廷国教授曾一起指导过博士生胡雅妮做蝉蜕研究，还发表了论文。

市场上的蝉蜕有好几种，最常见的一种混淆品是金蝉蜕。它是来源于同科同屬不同种的另一种蝉。

《中国药典》没有收载金蝉蜕，但它一直在南方作为地方习用品种。

我们该项研究报告被收入《香港容易混淆中药》之中，出版了中文版和英文版的，为鉴别蝉蜕Periostracum Cicadae与金蝉蜕Periostracum Tibicicinis Elammatae提供了参考。如果把蝉蜕和金蝉蜕混在一起，只要抓到鉴别关键点，还是很好区别的。蝉蜕颜色呈黄棕色，尾部比较钝；金蝉蜕呈金黄色，尾部呈尖刺状。

蝉花

蝉的一生要经过卵、幼虫、成虫三个阶段。一旦它拱出地面，爬上树，蜕化成蝉，意味着它的生命接近了尾声。一只蝉的寿命最长只有2个月。

夏天是蝉的繁殖季节，雌蝉在产卵以后，一般在一周内就会死去。卵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孵化后，幼虫会掉落地面，再钻入土中，靠着吸取树根上的营养来维持生命。幼虫在地下的时间十分漫长，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它都在地下睡觉。有的蝉能在地下度过3、5年甚至更长时间，实实在在地长眠。在地下的长期蛰伏的过程中，幼虫假如遭遇不测，也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蝉也会有和冬虫夏草相似的命运。之前我在讲到冬虫夏草时曾讲过，在青藏高原的高山草甸之上，夏天蝙蝠蛾翩翩起舞，撒下虫卵，孵出幼虫。在冬天到来之前，蝙蝠蛾的幼虫就会钻到地里避寒过冬。这时候麦角菌科的冬虫夏草真菌，趁机悄悄地钻入蝙蝠蛾体内。等到春天一来，高原上积雪消融，冬虫夏草菌丝体从幼虫的头部生长出来，冬天是地下冬眠的幼虫，夏天变成一棵草，因此得名为冬虫夏草。

在土壤中蛰伏时期的幼虫，如果被麦角菌科的真菌感染，也会通过类似的方式变成一种“蝉虫草”，入药则叫“蝉花”。

蝉花，早在宋代《本草图经》中便有记载了，并有生动的绘图和文字说明。今蜀中有一种蝉，其蜕壳头上有一角，如花冠状，谓之蝉花。蝉的头上像长出了一朵花一样。《本草纲目》记载蝉花：甘、寒，无毒。功效和蝉蜕类似。主治婴幼儿高热、抽搐，惊风。

这些年，随着冬虫夏草各种代用品的开发，人们对蝉花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了，相关的研究也在日益深入。

蝉是昆虫中的寿星，可以活十几年。

从蝉体到蝉蜕，还有中途夭折形成的蝉花，可以说蝉在生命各阶段的产物都是能被人类利用的好药。

吴承恩笔下的唐僧是金蝉子转世。您也可以想象一下，今天在我们餐桌上就是炸蝉蛹，也类似“长生不老的唐僧肉”了。

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