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丨震卦03 小心陷入泥中，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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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经过前面两集的介绍，你对于震卦有了基本的认识，知道它是八个经卦之一的震卦本身重复而形成的，下震上震，名称也叫做震卦。震卦是接在鼎卦之后，鼎是国家的重器。所以震卦作为长男，他是要接诸侯的位置。

震卦先从自然界给我们一个启发。因为《易经》本来就是要“观察天之道，安排人之道”，从自然界的变动来给人生启发的。那么自然界的变动没有比打雷给人震撼更大的，所以震卦的《大象传》提醒我们要“恐惧修省”，也就是要心存恐惧，修正省察自己。 

在《论语·乡党篇》有一句话描写孔子，说他“迅雷风烈，必变”，意思是：孔子在遇到急雷震动、狂风大作时，一定改变他的神色，并且做好应变的准备。这是描写孔子如何因应自然界的变化的。古人的科学知识有限，无法了解自然界本身有造成各种变化的成因，所以经常会把自然界的这种变动，当作上天对人类的提醒或警告，要人反省自己，走回正道。

南宋的朱熹在注解《论语》的这句话的时候，他说这个“迅雷风烈，必变”是形容孔子的表现是“敬天之怒”，意思是尊敬天的发怒。但事实上，在朱熹的注解里面，他再三地强调，孔子所谓的“天”就是“理”。因为朱熹是南宋的学者，当时习惯讲天理、人欲的对立，所以就把“天”当作“理”来理解。但在注解这一章的时候，他又忽然把孔子的作为说成是“敬天之怒”。如果“天”是“理”的话，怎么会发怒呢？

所以，从这一段资料里面你可以知道，孔子对于自然界的变动，可能有两方面的意思。首先，如果自然界的变动太大，要先按照人的自然反应，先保命、先求平安再说。其次，要回到内心，恐惧修省，看看自己平日的言行表现有什么偏差或错误，可以进一步改善的。我们不见得要像朱熹一样，把它讲成“敬天之怒”。因为朱熹在《论语》里面别的地方，谈到孔子的“天”的时候，说它是“理”，也就是纯粹的、抽象的一种规则。这是讲到震卦对我们一般的启发。 

另外，在震卦里面，我们可以参考《孟子·公孙丑上》的一段话，他提醒我们要掌握到人心变动的初几，也就是最初的、几微的情况。这是孟子在建构他的人性论时，非常重要的观点。

孟子说：“我之所以说每个人都有不忍别人受苦的心，理由是：现在有人忽然看到一个孩童快要掉到水井里，都会出现惊恐怜悯的心；不是想借此和孩童的父母攀结交情，不是想借此在乡里朋友中博取名声，也不是因为讨厌听到孩童的哭叫声才如此的。”意思是，这完全没有任何理由，纯粹是因为看到这一幕，内心里面直接的反应，这就是“恻隐之心”。这种不忍别人受苦的心，就是人心初动之几。所以，儒家思想对于震卦所提供的启示，可以完全配合起来。

如果你占到震卦六三，爻辞说：“震苏苏，震行无眚。”为什么在震动中行动，就没有什么灾害呢？在这里，六三本身不当位，阴爻在刚位，并且六三的才能无法承担重大的任务。这时候就要有警觉，设法采取适当的行动。比如，在春秋时代初期，有一个著名的事件，就是管仲与鲍叔牙的故事。在齐国内乱的时候，鲍叔牙追随了公子小白。小白就是后来的齐桓公，桓公后来取得了齐国国君的地位。鲍叔牙很有自知之明，就极力推荐管仲，因为他知道可以帮助桓公称霸天下的，唯有管仲。那么对鲍叔牙来说，他就是“震行无眚”，知道自己才干不够，不适合这个位置，就赶快离开，就没有什么灾难了。六三的爻辞为什么提到“行”呢？因为六三在互艮（六二、六三、九四）里面，艮是停止，恐怕有人面对变动还不想行动。但是鲍叔牙做了正确的选择，所以说他是“震行无眚”，最后没有灾害。 

九四的爻辞说“震遂泥”，震动得陷入泥中。震卦是下震上震，初九是震动刚刚发起；九四是第二次的震动，那就不再是“初几之动”，而是起心动念之后，一动又再动。再动的话，代表起了私意，内心不安宁。比如，汉高祖刘邦为什么在平城受困呢？他已经平定天下了，又想去对付匈奴，有了争胜的念头。然后，唐太宗为什么在高丽之战失败呢？情况也是类似，他已经是功业赫赫了，却还想再发动战争，远征高丽，最后失败收场。所以在九四的位置，它与初九本来是类似的结构；但因为它是后续的震动，就失去它的威力了。

如果占到六二跟六五的话，就要知道这种震动的发生，六二会损失很大，但不用着急，它是会再收回来的。到六五的话，没有太大的损失，但会有事。六五是君王的位置，如果“有事”，往往是大事。

占到上六的话，已经到了震卦的最高点，情况很特别，要有高度警惕。所以它爻辞提到“征凶”，就是你只要不前往，就没事了。在这种情况中稳定下来，最后可以无咎。

现代人占卦，当然也有占到震卦的例子。一般占到震卦都还好，就是变动很大，要设法面对变动，看看自己该怎么做。有一个朋友从政，占到震卦的初九。震卦代表诸侯，可见他在有限的格局里面，担任领导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还要再往上走的话，难免变动越来越大。要把震卦全部走完，不但要花上很长的时间，还要费很大的心力。 

另外一个例子比较具体。有个朋友安排一位企业家跟我见面，说有要事相商，但他不愿意先说明事由，只希望先占个卦。我经常碰到这样的例子，其实我也不想知道太多事情，平添一些困扰。结果这位企业家占到震卦。按照数字卦就是4、4、6，变爻上六。爻辞说：“震动得浑身发抖，惊恐得四处张望，前进有凶祸。震动不在自己身上，而在邻居那儿，没有灾难。婚配会出现怨言。”（震索索，视矍矍（jué），征凶。震不于其躬，于其邻，无咎。婚媾有言。）这段爻辞内容相当复杂，可以分为三段来看。

但是这位企业家在想什么呢？他没有说明他的问题，于是我使用白话，把爻辞的意思说了一遍。他目前可能正在经历巨大的变动，正好走到震卦的上六，因此他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征凶”表示暂时不要往前走，往前走会有凶祸。如果占问健康的话，“视矍矍”就代表问题出在眼睛。并且“震不于其躬，于其邻”，表示他看到邻居或亲人的情况而心生警惕。对于“婚媾有言”，若非有人来说媒，就是夫妻可能失和。我把爻辞的意思再解释了一遍，他听了似乎有一些感触，沉思良久，然后称谢而去。

最适合解卦的人是占问者自己，因为只有自己知道所有占问的细节。但是每一个人难免会有盲点，经过爻辞的提醒，会让你注意或是联想到疏忽的地方。即使不谈占卦，平常自我反省的时候，也会有类似的情况。

《系辞传》所说的“无有师保，如临父母”，意思是：在古代的诸侯，他已经成长了，不再有师氏和保氏。他占卦的时候就好像面对父母，可以从那儿得到善意的提醒。“无有师保，如临父母”，也有劝人真诚反省的意思。面对父母的时候，可以坦诚相告，再认真思考解决的办法。我们学习《易经》，在占卦方面也应该有这样的心态。

震卦是八个经卦之一，它本身重复而成。提醒我们在重大变动发生的时候，要多做自我反省，让自己每经一次变动，就可以再成长一些。所谓的“经一事，长一智”，也就不虚此震。 

我们下一集会谈到震卦的覆卦，把整个震卦翻过去，就是艮卦，也是八个经卦之一的艮卦本身的重复。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