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丨淡荡春光，寒食斗百草（李清照是如何跟后妈相处的呢？）

第二集淡荡春光，寒食斗百草

时间：1100年暮春

人物：

1.李清照，17岁，聪明，好强，很有主见，知书达礼，骨子里有点儿野。

2.李格非，56岁，宽厚仁爱，性格随和。此时宋徽宗在位，李格非已经离开太学，在礼部担任员外郎，相当于教育部与文化部的底层领导，拥有一子一女，儿子李迒[háng]，女儿即李清照。

3.王氏，清照继母，29岁，懂诗书，爱子女，与李格非成婚已近十年，育有一子李迒，此时她比刚过门时成熟得多，但性格仍比李格非急躁，忍不住会批评儿子，对继女清照则较为客气。

4.李迒，清照异母弟，8岁，嘴馋，贪玩，任性，是李清照的跟屁虫。

（音效：绿杨枝头黄莺乱啼，后院传来少女和儿童的欢笑声）

李迒：“姐姐，我坐上，你来推。”

李清照：“好，用你的小手抓稳了。一，二，三，起！”

李迒：“哈哈，荡起来喽，荡秋千喽。”

李清照：“要不要再高一些？”

李迒：“再高些！再高些！”

李迒（秋千荡到高处）：“姐姐，我现在比你高了！”

李迒（秋千荡回原处）：“哎，我又比你矮了。”

李清照：“迒儿，姐姐教你一招，你不要只是坐着，你站在这块秋千板上。”

李迒（先是兴奋，继而害怕）：“对啊，我怎么想不到？可是，万一摔下来，可就惨了。爹爹说，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李清照：“胆小的家伙，有姐姐护着你，怕什么？算了，你下来，换我。迒儿你瞧，秋千应该这样荡。”

（音效：黄莺鸣叫声渐停，秋千荡出的风声越来越响）

李迒：“哇，越来越高了，越来越高了！姐姐，你比咱家院墙还高。不！比屋檐还要高！”

李清照（秋千荡到高处）：“迒儿听着，姐姐教你一首唐诗。”

李清照（秋千荡回原处）：“长长丝绳紫复碧，”

李清照（秋千荡到高处）：“袅袅横枝高百尺。”

李清照（秋千荡回原处）：“身轻裙薄易生力，”

李清照（秋千荡到高处）：“双手向空如鸟翼。”

（演员须知：此为唐朝诗人王建的《秋千》，原诗很长，李清照只背了其中四句。）

李迒（惊叫）：“姐姐，别背诗了，快抓好！我不敢看了，我要蒙住眼睛！”

（音效：紧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王氏（边跑边喊）：“迒儿躲开，小心让秋千撞到！清照，清照，快下来。”

李格非（边走边喊）：“清照，下来吧。”

李清照（下秋千，微微娇喘，向父母行礼）：“是，爹爹。清照拜见母亲大人，拜见父亲大人。”

李迒（兴奋）：“爹，娘，你们没看见，刚才姐姐差点儿飞到树梢上！”

李格非（向王氏）：“我们这个女儿啊，有时比男孩子还男孩子。”

王氏（笑）：“女大十八变，我倒觉得清照这几年比以前懂事多了。当年我在娘家，也喜欢玩秋千，只是没有清照胆大。清照，你万一失手，会伤到筋骨的。”

李清照：“母亲提醒的是，清照记住了。”

王氏：“清照，迒儿，爹爹平日公务繁忙，很少陪我们出门。今日正逢寒食，他总算放了几天假，咱们一家不妨出去玩耍。”

李迒（欢呼）：“好啊好啊，爹爹要带我们出去玩喽！”

这是公元1100年的春天。

李清照已经长成17岁的花季少女，继母王氏嫁过来已近十年，给李清照生下的同父异母弟弟李迒也年满8岁了。

与十年前相比，继母渐渐成熟，成了真正的母亲，不再那么自私和跋扈。李清照也学会了适度退让和理解他人，她和继母不再争斗，同时也习惯了在弟弟面前扮演大姐大的感觉，常常带弟弟读书与玩耍。

至于父亲李格非，仍旧在京城做官，只是官职略有升迁，如今在礼部担任员外郎。

暮春天气，适逢寒食，有人归乡扫墓，有人出城踏青，有人探亲访友，有人在家休息。在究竟去哪儿玩和玩什么的问题上，李清照一家出现了小小争执。

（音效：一声马嘶。）

李格非：“贤妻，为何让下人备马？”

王氏：“夫君你忘了，前些日子你答应过，得空陪我去洛阳省亲，如今正是好时机啊。我们去看望王家哥嫂，让孩子们见见舅父舅母。对了，王家花园在洛阳可是大大有名，迒儿去过，清照还没去过呢！”

李迒：“娘说我去过王家花园，我怎么不记得？”

王氏：“小傻瓜，你只记得吃。昨天教你的诗，今天就忘，何况是几年前的事。”

李清照：“（笑）迒儿那时还小。（悠然神往）清照虽没去过王家花园，却在爹爹文章里读过。‘环溪，王开府宅园，甚洁。’嗯，‘园中树，松桧（guì）花木，千株皆品。’舅父家花园辽阔，花木众多，此时必定好看得不得了。”

继母想去洛阳省亲，因为那里是她的娘家。

李清照也想去洛阳看看，因为父亲写过一篇名满天下的《洛阳名园记》，描写洛阳的园林盛景，其中规模最宏大的园林“王开府宅园”，就是继母家的花园。

可惜，父亲的假期太短。

李格非：“让我算算。此去洛阳四百里，我们马车要走一天半，回来又是一天半。可是，礼部只给我放了三天假……”

李迒：“爹爹，有日行千里的马！”

李格非：“迒儿说的是故事，世间哪有。”

王氏（叹气）：“看来洛阳又回不去了。”

李迒：“那让爹爹带我们去樊楼，我要吃烧羊！我还要吃鹿肉、烤鱼、五珍脍！”

李格非（犹豫）：“可是，你母亲和姐姐都不爱吃。”

李清照（笑）：“爹爹无须犯愁，我有一计，包管让母亲和迒儿都能满意。听说城东繁花似锦，绿柳成行，不如带上食盒，去东门外看花。我们经过樊楼，点几道迒儿爱吃的菜肴；再经过曹门食店，点几道母亲爱吃的点心，还有您常饮的‘刘伶醉’。等出了外城东门，到了河堤上，把酒食拿出来，爹爹饮酒，迒儿吃肉，我陪母亲赏花，这样如何？”

王氏：“我看这法子极好。”

李格非：“既然贤妻说好，那就按清照说的办。迒儿，陪爹爹去拿食盒！”

李迒：“得令！”

（音效：扬鞭，马嘶，车轮缓缓滚动）

仆人赶起马车，一家人出城赏花。

乍听上去，李清照的计划无懈可击，所以得到全家人的赞同。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天出城的人实在太多。再加上是寒食节，一些人家还在沿用不敢生火做饭的前朝旧俗，所以去酒楼和食店用餐的人群更是水泄不通。

他们经过全城最大的酒楼樊楼时，李迒最想吃的烧羊早已卖空，只买到一大盘馒头和几碟普通的肉食。

（音效：人声喧闹，各种市井叫卖声）

然后要过曹门，才知道一个郡王也要携带家眷出城游玩，几乎把城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李清照掀开车帘，看见前面排成长队的官轿和马车，只能让仆人绕道而行。

曹门食店就在前面不远处，但人却过不去。父亲爱喝的刘伶醉，还有李清照和继母都爱吃的糕点，今天肯定是买不到了。

（音效：微风，鸟鸣，水流声）

临近正午，一家人终于赶到他们想去的踏青赏花所在。

隋唐大运河缓缓东流，河堤上青草如茵，草丛中点缀着各种野菜。柳絮纷纷飘落，给大堤盖上一层薄薄的白雪。近处有几树桃花仍在盛开，远处能看到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

风景如此优美，大家的兴致却提不起来。

弟弟李迒是个小吃货，没能如愿以偿地吃到烧羊，略有不满。

继母疼爱弟弟，也跟着不开心。

至于父亲李格非，好不容易陪伴家人出来玩一趟，却没能让妻儿满意，自然有些遗憾。

实际上，真正让李格非遗憾的还不是这些，而是长期在外做官，每年寒食节都无法返乡扫墓，只能让给老家的兄长和族人代劳。在内心里，李格非感觉自己是失败的父亲，更是不孝的子孙。

放在几年前，李清照不太可能理解父亲的忧愁，也不太可能去理会继母和弟弟的不开心。

如今她长大了，她决定做好女儿和姐姐的角色，让父亲、继母和弟弟都快乐起来。

（音效：清风吹过草丛）

李清照：“爹，这边有好多鸡心菜！哇，还有羊耳朵！”

李迒：“羊耳朵？羊耳朵在哪里？是红烧的吗？”

李清照：“迒儿快来，姐姐指给你看。”

（音效：快速的脚步声）

李迒：“羊耳朵在哪儿呢？”

李清照：“瞧见没？这么一大丛，绿莹莹的，当中叶片还没长开，簇成一小团，仿佛小山羊的耳朵，所以叫羊耳朵。”

李迒（好奇）：“我要把它拔出来。咦，还真像羊耳朵。可惜不是真的，不能吃。”

李清照：“这种羊耳朵是野菜，也能吃的呀。”

李迒：“我要尝尝。噗，姐姐骗人，苦的，不能吃！”

李清照（笑）：“你呀，嘴太馋，心太急。姐姐说能吃，又没说能生吃。”

李迒：“回去让娘煮熟？”

李清照：“对，煮熟了，能炒菜，能下面，掺上糖霜和糯米，还能做寒食糕呢。”

李迒（向王氏）：“娘，一起来拔羊耳朵，迒儿要吃寒食糕！”

（音效：脚步声，钗环叮当）

王氏：“迒儿，跟姐姐在玩什么？”

李清照：“母亲请看，这儿好多野菜，我们一起挖野菜可好？您瞧，这是羊耳朵，这是鸡心菜，又叫荠菜。那片矮的是白蒿，高的是野韭菜。”

王氏（好奇）：“这些名目我可都不懂。清照，你如何知道这么多野菜？是从书上看来的吗？”

李清照：“父亲书架上有一本《救荒谱》，上面倒是画了许多野菜，可惜有的画错了，名字也取得不对。清照幼年在齐州老家，常跟堂兄堂姐去挖野菜，让伯母做成饭食，所以记住了一些。”

王氏：“真别说，这河堤上有些野菜看起来还真的眼熟，我幼年在洛阳家里也见过，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更不知道它们居然能吃。那时候啊，每到寒食节，还有花朝（zhāo）节，我们都是忙着‘斗百草’。”

李迒：“娘，你只顾说话，快挖野菜啊，今晚迒儿要吃羊耳朵做的寒食糕！”

王氏（惭愧）：“娘只能跟着挖，却不会做。”

李清照：“那不要紧，我帮母亲做。等挖过野菜，我们再陪迒儿斗百草。”

李迒：“我也要玩。姐姐，你说话算话，拉钩！”

宋朝二三月，节日最多。有拜祭太阳的中和节，有拜祭百花的花朝节，有让家族和街坊团聚欢饮的春社节，有让大家扫墓踏青的寒食节。但不管其中哪个节日，“斗百草”都是女性和儿童玩得最多的游戏。

李清照三人各自挖了一小捆野菜，在水边找了一个干净并且平坦的地方，开始斗百草。

在李清照的提议下，他们的玩法非常别致，最后连李格非都参与了进来。

（音效：河流涌动，以及远处河面上时不时传来的野鸭叫声）

李清照：“母亲您瞧，我有白蒿。”

李迒：“我有羊耳朵！”

王氏（笑）：“迒儿，不是这样玩。姐姐拿出上联，你要对出下联。姐姐出的是白蒿，你可以对‘黄芪’。”

李迒：“好，我有黄芪！”

李清照：“我有野韭菜。”

王氏：“我有假莳萝。”

李清照：“我有鸭脚草。”

李迒：“我有鸡心菜！”

王氏：“好，迒儿这回对得妙。”

李清照：“我有太白韭。”

李格非（抢答）：“我有刘伶醉！”

王氏：“哈哈哈哈，你爹爹对错了，要罚要罚！”

李格非（诧异）：“不对啊，为夫哪里错了？清照说‘太白酒’，我对‘刘伶醉’，诗仙李白对酒仙刘伶，酒对醉，虽说算不是工对，可也不该受罚。”

李清照（笑）：“爹，我说‘太白韭’，是韭菜的韭，不是您喝的酒。您张口就对‘刘伶醉’，看来是酒瘾又犯了。待会儿回家，罚您替我和母亲下厨烧菜。”

王氏：“对，罚他下厨！”

天色将晚，一家人打道回府，欢乐的一天结束了。

这次寒食节出游，李清照用她的聪明才智化解了一个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矛盾。

在这个过程中，李清照让弟弟玩得尽兴，与继母相处如姐妹。更重要的，她已经能替宽厚随和却缺乏主见的父亲解决一些日常生活当中常常遇到的问题。

半年之后，她将陪继母出门探亲，走进相对陌生的世界，见到相对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