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陈思呈：由《西游记》里“神奇宝贝”想到的

撰稿：陈思呈

演播：田洪涛

这一回叫“心猿钻透阴阳窍，魔王还归大道真”，顾名思义，就是孙悟空把狮驼山老魔王的宝贝，那个“阴阳二气瓶”，给钻了一个孔，然后钻了出来。这个情节的具体过程，我们简单复盘一下：
当时，孙悟空被吸入瓶里之后，发现那宝贝瓶子把他的身子束小了，于是他干脆蹲在瓶子当中，但我们知道孙悟空的猴性子是静不住的，蹲了一会儿，孙悟空发现里面挺荫凉舒服的，他就开始自言自语了，说：
“这妖精外有虚名，内无实事……”他说了一通，意思是，那妖怪都是骗人的，说装在这里面一时三刻就化为脓血，怎么可能嘛，我看住上七八年也没事。
他话音刚落，突然间，阴阳二气瓶里就燃烧起了熊熊烈火。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是阴阳二气瓶的一个特殊的设置：假若装了人，一年不语，一年荫凉，但闻得人言，就有火来烧了。
幸好孙悟空毕竟是孙悟空，他会避火诀。于是就念着避火诀坐在中间。过了半个时辰，又有四十条蛇来咬他，再过一会儿，又有三条火龙，孙悟空摸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连“孤拐”都给烧软了！
危急之时，他想到了菩萨曾经在蛇盘山赐给他三根救命毫毛。
说用就用，他把这三根毫毛其中之一变化成金钢钻，让那个瓶儿钻出了一个孔儿，孙悟空从那个孔儿就钻了出去。

这个情节，意味深长。
西游记里，我们回溯一下，妖精们的宝贝有很多都“细思极恐”的。
比如青牛精的那个金钢琢，魔力巨大，非常神奇，所有的兵器都会被它吸进去，然后不知所终，仿佛有无穷的空间容量，简直像黑洞一样的存在。
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的那两个宝贝，也就是紫金红葫芦和羊脂玉净瓶，也是一样的恐怖。本来是叫一声名字，对方若答应就被吸进去。但后来发现，叫个假名字，只要对方答应了，也能被吸进去，总之就是“哪管什么名字真假，但绰个应的气儿，就装了去也。”
就像鲁迅在《朝花夕拾》里面所写的一个传说，以前有一个读书人在古庙里用功，突然听到有人在墙头上叫他。他就答应了一声，只见一个美女的脸露在墙头上，对他一笑就隐去了。这美女也没干嘛，只是对读书人一笑。这读书人也没干嘛，只是那么应了一声。但是，老和尚马上就看到了这个读书人的脸上“有妖气”，说那个美女是人首蛇身的怪物，倘一答应，夜间便要来吃这个读书人的肉了。
金角和银角大王的那两个葫芦瓶儿，显然也是这样的道理，只要你答应了，你的危险就开始了。这个设置显然是在说“互动”的危险性。
就像电话铃响、像微信的那一声响，总之，一个互动，就是一个开始。

至于今天这一回讲到的宝贝，“阴阳二气瓶”，狮驼岭的老魔，他的宝贝当然不是等闲之辈。
它的设定也同样有意思。人在瓶里如果不说话，待上多久都没问题，所谓“一年不语，一年荫凉”。但如果一说话，就突然烧起了大火。
祸从口出。这里可以理解成一种象征：语言就是像火一样的灾难。
口业在佛教中，是很大的一种业。具体的说法就是要“戒妄语”。在“身、语、意”这三业中，口业是最容易犯的。口业大概有两种，一种是有意的造谣、中伤，一种是无意的传播。
之所以说口业是很大的业障，口业也最容易犯，是因为每个人每天都免不了说话，所以说话就是修行，如何说话，说什么话，都需要每一个人去用心思考和体察。
佛教里有一些相关的故事。比如，曾经有出家人嫉妒法师，于是用妄语去说法师的坏话，使听众对法师丧失信心，破坏弘法道场。这个造了口业的出家人就遭到了报应。
但是孙悟空的自言自语，当然谈不上是口业。在这里，我觉得语言造成的灾难还要结合我们的民族文化里的一个词来理解，这个词叫“言多必失”。
这也是值得我们好好思考的一种情况。
语言总是很难保障它足够的客观、理性、准确。有时候我们说多了，就像喝多了一样，就出现了诸多的误会和曲（qu1）解。清净的内心，往往也需要少言多思。
有一种修行的方式就是不说话，在不说话的过程中，心思渐渐清晰，我们才能得以空闲去观察自己的各种念头，“青山原不动，浮云任去来。”那么一片清静之境，也是通过对语言的限制，来达成的。

也许有听众会问，这么一个小细节，也就是一个戏笔而已，哪有那么多的含义？都是牵强附会。
其实这本来就是用游戏的手法去解读。一千个读者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像这个细节也许在另一个读者眼中，完全不会引起共鸣，但是在某些读者的阅读中，却击中了敏感的那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