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第八讲(4)老和尚很少用“钳锤”

《大宗师》第八讲(4)老和尚很少用“钳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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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学成先生最新出版著作《禅说庄子》系列共16本,以通俗的语言,对《庄子》中的26篇,通过逐句分析的方式进行解析,结合佛教禅宗思想分析庄禅之间的内在关系,并结合现实人生,突出每篇文字的现实警讯与指导意义,为浮躁迷失的现代人指出另一条安身立命的途径。文字浅白易懂,说理深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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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很少用“钳锤”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意而子是尧的一个大臣,我们知道,许由是神仙一类的人物,是尧舜时期的隐士。意而子见许由,许由就问他:你到尧帝那去,尧怎么教化你啊?他可是圣君啊。“何以资汝?”他是怎样教化你的?给你有什么英明指示?有什么伟大的关怀呢?

“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这就是儒家的信条,要“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这是我们在社会上生活,都必须遵循的一条根本原则,儒家的宗旨也在这里。我们每个人都要遵循仁义礼智信这一套,对不对?而且正是因为有仁义礼智信这一套东西,才有了我们判断是非的评判标准。符合仁义礼智信的就是“是”,不符合仁义礼智信的就是“非”。

“许由曰:‘而奚来为(zhǐ)?夫尧既已(qíng)汝以仁义,而(yì)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zì)(suī)转徙之途乎?’”意而子见许由,当然是从红尘来到了山林。许由问他,你在尧那里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教化?意而子很老实地回答,就是仁义是非。许由马上就提出了批评:既然尧已经给你脸上刻了仁义两个字,你还到我这里来干吗呢?“黥汝以仁义”,“黥”,判了刑在脸上刻字,就是黥刑。把鼻子割掉叫“劓”。你脸上刻着“仁义”二字,鼻子也被割掉了,为了让你记住“是非”二字,你这心里脚镣手铐那么多,凭什么向往逍遥自在?你哪里还能够学道啊?

我经常说,儒家关注的方向是社会性,道家关注的方向是自然性,仁义是非是社会性的东西,社会性的东西多了,想要回归自然性,障碍就很大。我们有很多放不下的东西,你要想把生意放下,把家庭放下,把君主放下,把我们学到的圣人之教放下,你放得下吗?为什么道家学说旗帜鲜明地提出弃圣绝知?弃圣就是要我们排除圣人的教化,绝知就是把这个智慧放下。实际上,与佛教说的“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顿悟成佛”,是同一个道理。不立文字,包括佛经一样不立;教外别传,就是弃圣;直指人心,就是要绝知,要离心意识去参。禅宗的宗旨,与道家完全是合拍的。

许由感慨地说,你们这些人,既然已经被儒家的仁义是非束缚了手足,关在仁义是非的牢笼里面,你又怎么能够解脱出来呢?“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途”,也就是逍遥自在,无何有之乡。怎么能够到达这个纯精神的、解脱的彼岸呢?

“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意而子还是个老实人,虽然我被儒家判了刑,关在仁义是非的监狱里面,但是我还是愿意学道家的这一套,“愿意游于其藩”。请您慈悲开示,让我能在大道的边沿上观览也好呀!

“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fǔ)(fú)之观。’”“盲者”,别说眼瞎,就是近视眼不戴眼镜,都看不见“眉目颜色之好”。“瞽”者,也是没有视力的另一种说法,《论语》中有“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之说。以前的丝绸,先秦的一些饰品,有很多颜色的花纹错落其间,的确是“青黄黼黻”,很美。如果你是个瞎子,天生就有残疾,又怎么能看得清楚呢?

“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捶之间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意而子可能是儒道方面的通人,来去两家比较自在。一开始他很谦虚地向许由请教,这里就摆出不同的观点来,而且是相当精彩的观点。

“无庄”,是古代传说的美人,从来不打扮,既不擦粉,也不抹胭脂,天生丽质。“无庄之失其美”,真正的美人不需要装饰都美。这个“无庄”是真正漂亮的人,根本不觉得自己漂亮,只是别人认为她漂亮而已。“据梁之失其力”,据梁是古代的大力士,有很大的力气。但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力气有多大,或许能把这个地球举起来,但他也不知道。另外一个说法,“据梁之失其力”,就是说在房梁上的时候,你都顾忌自己的安全了,哪还有什么力气呢?古希腊有个故事,说一个大力士的力气很大,别人问他能不能举起自己,他试了试,实在没有办法。“黄帝之亡其知”,在《庄子》的其他篇章里面,也谈到黄帝放弃了智慧,终于飞升成仙的故事。包括下一段,颜回的“坐忘”,也可以叫“亡其知”。

上面说的这三个例子,一个最美,一个最有力,一个最有智慧,“皆在炉捶之间耳。”“炉捶之间”就是锤炼的意思。很多事情都需要锤炼而成,好枪好剑,好多武器都需要钳锤敲打。孟子讲“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尚书》里面说“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都是讲的钳锤。禅宗里面特别讲究钳锤,祖师的棒喝也是钳锤的一种。

那天我说了几句话,有人就写了一首诗,来回应我的“钳锤”。我这个人不喜欢用钳锤,因为我还没有使用钳锤的本事。现在有些所谓的大师,自认为有本事玩钳锤,我觉得自己就是蟑螂老鼠,哪有资格在别人面前玩钳锤呢?

熟悉禅宗公案的人就知道,赵州老和尚不用钳锤,沩山仰山也不用钳锤,曹洞宗这一脉的都不太用钳锤,与临济、德山两家的禅风是有区别的。就算是临济喝、德山棒,也不是随便用的,在禅宗里面还是有分寸的,钳锤不是随随便便用的。我们在动物世界里面,看见雄狮吼叫,它也不是无事乱吼的,“狮子吼”非常耗精力,除非要保护它的领土,保护它的狮群,看见入侵者来了,它才会作狮子吼,作为示威警戒:这是我的领土,不得侵犯,如果侵犯,我誓死捍卫。狮子吼非常耗神,一般人哪有那么好的精力去玩这个啊?所以在禅宗里面,棒喝也是不得已而用之,平常大多时候还是和风细雨给大家说一通。早参也好,晚参也罢,都是和风细雨随机而言。只有到了那么一个节骨眼上,“啐啄同时”的因缘到了,钳锤一来,就能让人明心见性。就像接生婆一样,得有十月怀胎的前提,怀胎成熟接生婆才去接生。钳锤就是这个意思,并不是说一打七,七天全是一套钳锤,那个会累死人,弄死人了,不行的。所以禅机禅机,是离不开“机”的。

“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我以前可能是受到过刑罚,但我也有刑满释放的时候啊。当我改造成新人了,把脸上刻的字修复好了,鼻子也补起来了。“乘成”,就是说返本归朴,回归自己的真性,应该就可以跟随先生您学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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