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女人的处境与特征-8

第十章-女人的处境与特征-8

00:00
14:40

可以看到,女人的总体“特征”:她的信念、她的价值、她的智慧、她的道德、她的兴趣、她的品行,可以通过她的处境来解释。否认她有超越性,就是不让她具有最崇高的人类品质:英雄主义、反抗精神、超脱、发明和创造力;但在男性身上,这些品质也不是太常见。有许多男人像女人一样,束缚在中介和非本质方法的范围里;工人通过表达革命意愿的政治行动摆脱这范围;但所谓的“中产”阶级男人有意留在这个范围里;雇员、商人、办事员像女人一样,注定要重复日常事务,在现成的价值中异化,尊重舆论,在世间只寻求朦胧的舒适,对他们的妻子并没有任何优势;她下厨、洗涤、持家、抚养孩子,比屈从于禁忌的男人表现出更多的主动性和独立性;他整天要服从上级,穿活硬领,确立自己的社会地位;她可以在房间里穿着晨衣走来走去,唱歌,和女邻居说笑;她随意行动,冒小小的风险,竭力有效地达到某些结果。她远比丈夫更少生活在俗套和表象中。像卡夫卡所描写的这个官僚世界,这个充满繁文缛节、荒谬的动作和无目的行为的世界,本质上是男性世界;女人更加接触到现实;男人做账,或者把沙丁鱼罐头折算成钱时,只抓住抽象的东西;在摇篮里吃饱的孩子,白色的衣物,烤肉,是更可触摸的财产;但正是因为在具体追逐这些目标时,她感到它们的偶然性—相应地感到她自己的偶然性—她通常并不在它们当中异化,她仍然是无拘束的。男人的事业既是计划,也是逃避,他被自己的职业和角色所吞噬,他乐意显得重要和严肃;她否定男性的逻辑和道德,不落入这些陷阱中,司汤达正是在这方面如此赞赏女人;她在自尊中并不逃避自己状况的矛盾,她不躲在人类尊严的面具后面,她以更多的真诚发现自己不受约束的思想、她的激动、她的自发反应。因此,一旦她以自己的名义而不是以她的主人合法的另一半的名义讲话,她的谈话远远不像她的丈夫那样令人厌烦;他滔滔不绝讲述所谓的一般观念,即能在报纸或专门著作中找到的词句和用语;她则运用有限但具体的经验。有名的“女性敏感”有虚构和做戏的成分,但事实是,女人比男人更加专注于自身和世界。在性生活方面,她生活在粗野的男性氛围中,作为补偿,她有着对“美好事物”的兴趣,这可能产生矫揉造作,但也能产生细腻的情感;因为她的领域是受限制的,她获得的东西对她就显得宝贵,她既不把这些东西封闭在概念中,也不封闭在计划中,她揭示出它们的丰富性;她的逃避愿望通过她对节庆的兴趣表现出来,她欣喜于一束花、一块点心、一桌丰盛的菜的无偿性,她乐意把自己的空闲变成慷慨的奉献;她喜欢说笑、唱歌、首饰、小玩意儿,也准备好接受她周围一切令人激动的东西:街景、天空的景致;邀请和出行给她打开新的视野;男人常常拒绝参加这些乐事;当他走进家里,快乐的声音便沉寂下来,家中的女人们摆出他所期待的无聊和端庄的神态。女人从孤独和隔绝中抽取出她的生活特殊性的意义,过去、死亡、时间的流逝,她对此比男人有更深切的体验;她关心自己的心灵、肉体、精神冒险,因为她知道,她在人间只有这唯一的命运;也由于她是被动的,她要忍受淹没她的现实,所以其方式比专注于抱负和职业的人更加热情和动人;她有闲暇和兴趣放纵自己的情感,琢磨自己的感受,得出其中的意义。当她的想象不迷失在徒劳的梦想里时,她变得有同情心,她力图从特殊性中理解他人,并在自身重新创造出这个人;她对于丈夫或情人能够真正视为同一,她以他无法模仿的方式,把他的计划和思虑变成自己的。她焦虑地关注全世界;她觉得世界就像一个谜,每个人,每个事物,都可能是一个答案;她贪婪地追问。当她衰老时,她绝望的等待变成了讽刺和往往耐人寻味的玩世不恭;她拒绝男性的欺骗,看到男性建造的雄伟建筑偶然的、荒谬的、无根据的背面。她的从属性让她无法漠不关心;但她有时从强加给她的忠诚中汲取真正的慷慨;她忘我地为丈夫、情人、孩子献身,不再想到自己,她整个儿是奉献、赠与。由于她不适应男人的社会,时常不得不亲自创造自己的行为方式;她可以不满足于现成的方法和陈词滥调;如果她真诚,她身上会有比她丈夫的深刻自信更加接近本真性的不安。


但她只有在拒绝被男性欺骗的条件下,才对他有这些优势。在上层阶级中,女人热心地成为她们主人的同谋,因为她们坚持利用他们向她们保证的利益。我们已经看到,大资产阶级、贵族女人总是比她们的丈夫更加执著地捍卫他们的阶级利益,她们毫不犹豫地把作为人的自主彻底牺牲给他们;她们扼杀自己身上的一切思想、一切判断力、一切自发冲动;她们鹦鹉学舌般重复被认可的见解,把自身混同于男性法典强加给她们的理想;在她们心中,甚至在她们脸上,一切真诚都泯灭了。家庭主妇在她的劳动中,在照顾孩子中重新找到一种独立,她从中汲取有限的但却是具体的经验,“被伺候”的女人对世界再也没有任何控制力,她生活在梦想、抽象和空虚中。她不知道自己标榜的思想的影响;她说出的字句在她口中失去了一切意义;金融家、实业家,甚至将军,承受着疲劳和忧思,他们要冒险;他们以非法交易获取他们的特权,但至少他们付出了人格代价;他们的妻子获得了利益,却什么也没有给予,什么事也没做;而且她们更加盲目地相信她们不受时效约束的权利。她们自命不凡的狂妄,她们彻底的无能,她们顽固的无知,使她们变成人类有史以来所产生的最无用、最不可取的人。


因此,谈论一般的“女人”,和谈论永恒的“男人”一样荒谬。可以理解,试图决定女人是否高于、低于或者等于男人的一切比较,都是劳而无功的,他们的处境截然不同。如果比较一下这些处境,很明显,男人的处境无限地优越,就是说,男人有更多的具体可能性将自由投入到世界中;由此必然得出,男人的成就远胜过女人的成就,女人几乎被禁止做任何事。然而比较男女在各自范围内怎样运用他们的自由,先验地是毫无意义的尝试,因为他们都恰好是自由地运用自由。各种形式的自欺陷阱和欺骗,都同样地窥伺着男人和女人;两者的自由都是完整的。正是由于自由在女人身上是抽象的和空洞的,所以它只能在反抗中本真地承受,这是向没有可能建造任何东西的人打开的唯一道路;他们必须不接受处境的限制,竭力开辟未来之路;逆来顺受只是放弃和逃遁;对女人来说,除了致力于自己的解放,没有任何其他出路。


解放只能是集体的解放,它首先要求完成女性状况的经济演变。但过去有过,现在仍然有大量女人企图单独实现她们个体的拯救。她们企图在自己的内在性中证明自身生存的必然性,也就是在内在性中实现超越性。我们在自恋的女人、恋爱的女人和虔信的女人身上看到的,正是受禁闭的女人为了把她的牢狱变成荣耀的天堂,把奴役变成崇高自由做出的最后努力—有时是可笑的,常常是动人的努力。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