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已婚女人-23

第五章-已婚女人-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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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想否认夫妇生活的悲剧和斤斤计较的场面,但婚姻的保卫者确信,夫妇的冲突来自个体的恶劣意愿,而不是来自婚姻制度。其中,托尔斯泰在《战争与和平》的结局描绘了一对理想夫妻:皮埃尔和娜塔莎。娜塔莎是一个爱俏和浪漫的少女;结婚以后,她令周围的人都惊讶,因为她放弃了打扮、上流社会和一切娱乐,全身心奉献给丈夫和孩子们;她变成主妇的典型。

她再也没有形成她以往的魅力那种始终燃烧的生命光辉。如今,人们常常只看到她的面孔和身体,却看不到她的心灵,只看到美丽的、生殖力强的健壮女性。

她要求皮埃尔像她那样专注地去爱;她唯恐失去他;他放弃了一切外出和一切友情,也将全身心贡献给家庭。

他既不敢到俱乐部去吃饭,也不敢长期旅行,除非是为了公事,他的妻子根据公事次数把他的工作列入科学范围,她虽然丝毫不懂科学,却极其看重。

皮埃尔处在“他妻子的控制下”,但反过来:

处在亲密状态中的娜塔莎成为她丈夫的奴隶。整座房子受到所谓丈夫的命令的严格管理,就是说,受到娜塔莎竭力要猜测出的皮埃尔的愿望的严格管理。

当皮埃尔离开她出远门的时候,娜塔莎急不可待地迎接他归来,因为他不在家,她十分难受;但在两夫妇之间笼罩着一派美满的和谐;他们只说出半句话就能互相理解。在她的孩子们、家庭、受到热爱和尊敬的丈夫之间,她尝到几乎没有杂质的幸福。

这幅田园诗般的图画值得仔细研究。托尔斯泰说,娜塔莎和皮埃尔就像灵与肉一样结合在一起;当灵魂离开了肉体时,就只有死亡;如果皮埃尔不再爱娜塔莎,会发生什么事呢?劳伦斯也拒绝男性不专一的假设:拉蒙会始终爱向他献出灵魂的印第安小女孩特蕾莎。然而,独一无二的、绝对的、永恒的爱情最热烈的捍卫者之一安德烈·布勒东却不得不承认,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这种爱情会搞错对象,无论是犯错误还是不专一,对女人来说是同样的被抛弃。皮埃尔强壮,有强烈的肉欲,会受到其他女人肉体的吸引;娜塔莎是爱嫉妒的,不久关系就会恶化;要么他离开她,这会毁掉她的生活,要么他说谎,带着怨恨忍受她,这就弄糟他的生活,他们将生活在妥协和权宜中,这会使他们两人都不幸。有人会反驳说,至少娜塔莎会有孩子,但孩子只有在平衡的状态中才是快乐的源泉,而丈夫是高峰之一;对被遗弃的、嫉妒心重的妻子来说,孩子变成一个令人不快的负担。托尔斯泰赞赏娜塔莎献给皮埃尔的盲目忠诚;但另一个男人,劳伦斯虽然也要求女人要盲目地忠诚,却嘲笑皮埃尔和娜塔莎;一个男人在其他男人看来,可以是一个泥塑偶像,而不是一个真正的神;崇拜他,便使他失去生命,而不是挽救他的生命;怎么知道是这样?男人的主张互相抵触,权威不再起作用,必须由女人来判断和批评,她只会做一只柔顺的应声虫。再说,强加给她不通过任何自由的思索就接受的原则和价值,等于侮辱她;她只有通过自主的判断才能分享丈夫的想法;与她格格不入的东西,她既不应该赞成,也不应该拒绝;她不能向他人借来自己的生存理由。

对皮埃尔—娜塔莎神话最彻底的判决,是列夫—索菲娅这对夫妇提供的。索菲娅对她的丈夫反感,她感到他“令人厌倦”;他同附近的所有农妇相好,背叛了她,她感到嫉妒和烦恼;她神经质地经历了多次怀孕,她的孩子填补不了她心灵的空虚,也填补不了日子的空虚;对她来说,家是一片贫瘠的沙漠;对他来说则是一个地狱。最后这个歇斯底里的老女人半裸着躺在黑夜潮湿的森林中,这个穷途末路的老男人离家出走,他们终于否定了一生的“结合”。

当然,托尔斯泰的情况是个例外;有大量的家庭是“美满的”,就是说,夫妇达成妥协;他们彼此生活在一起,没有过分互相刁难,没有过分互相欺骗。可是,有一种不幸是他们很少摆脱得了的,这就是厌倦。不论丈夫成功地把妻子变成他的应声虫,还是每个人龟缩在自己的天地里,过了几个月或几年,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沟通的了。夫妇是一个共同体,其中的成员失去了自主,却不能摆脱孤独;他们静止地互相同化,而不是互相维持生动活跃的关系;因此,在精神领域和肉体方面,他们什么也不能互相给予、互相交换。在多萝西·帕克最优秀的短篇小说之一《不幸》中,她概括了许多夫妻生活的悲惨故事;这是在晚上,威尔顿先生回到家里:

威尔顿太太听到门铃声后开了门。

“回来啦!”她快乐地说。

他们表情激动地互相微笑。

“回来了!”他说,“你一直待在家里?”

他们轻轻地拥抱。她带着彬彬有礼的关注望着他挂上大衣和帽子,从口袋里掏出几份报纸,递给她一份。

“你把报纸捎回来了!”她接过来时说。

“怎么样?你整个白天做了什么事?”他问。

她早已等待着这个问题;在他回来之前,她已经想好了怎样向他叙述一天中发生的小事……但眼下,这成了一个乏味的长故事。

“噢!什么事也没做,”她带着快乐的微笑说,“你下午过得好吗?”

“哦!”他开始说……但他在说话之前,兴趣已烟消云散……再说,她正在忙着拔掉垫子上一根羊毛流苏的线。

“噢,过得不错。”他说。

……她相当擅长对别人说话……恩内斯特在与人交往时也相当能言善辩……她试图回忆在结婚之前、订婚期间他们的谈话。他们从来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互相诉说。但她对此并不感到不安……有的吻和有些事会占据你的脑子。但不能依靠这些吻和其他的东西度过七年之痒后的一个个晚上。

或许会觉得,在七年中已经习惯了,意识到日子就是这样,要忍耐下去。可是不行。这最终是恼人的。这不是有时在人们之间笼罩的软绵绵的、友好的那种静默。这给你一个印象,有点事要做,你没有完成你的责任。就像一个晚会不受欢迎的家庭主妇……恩内斯特要费力地阅读,报纸看到将近一半,他开始打哈欠。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威尔顿太太内心掠过了一点事。她会喃喃地说,她本该跟达莉亚打赌,她会冲到厨房。她要在那里待很长时间,茫然地向罐子里张望,检查浆洗的清单是否遗漏,当她返回的时候,他会正在进行上床前的洗洗弄弄。

在一年中,他们的三百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七乘以三百天,总共是两千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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