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第六讲（8）朝彻、见独与不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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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彻、见独与不生不死

“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前面的三天，七天，九天，十九天过去，到了“外生”，我执已经放下，那么就可以“朝彻”了。什么是朝彻？就是见道，就是明心见性，就是顿悟。禅宗里面说，一灯能灭千年暗。这间房子一千年没有灯光，只要把灯光一点起来，刹那之际，黑暗就消失。朝彻，早上太阳一出来，就没有黑暗了。明心见性实际上也有这样的感觉，顿悟就像黑暗之中一丝阳光突然透进来。禅宗里面讲开悟，经常说打破漆桶，漆桶里面原本是无尽的黑暗，漆桶一破，光明就进来了。漆桶就是住地无明嘛，打破漆桶，就是打破住地无明。庄子的“朝彻”一词用得非常贴切，非常生动。包括外天下，外物，外生，这些道家的语言都是非常生动而且准确的。

想一想我们能不能朝彻？我常讲德山悟道的公案。德山祖师在龙潭祖师那里求法，一直聊到晚上。龙潭祖师说：“更深了，你何不下去？”德山一想，是呀，今天和老和尚晚参到这个时候，该走了。出门打开门帘一看，外面很黑，看不见路。

以前的寺院，没有现在这么富丽堂皇。那时候山里面的寺院，就是几间茅棚，连像样的垫子都没有。马祖建丛林，百丈立清规，都没有大殿的。再大的丛林，也无非就是一个法堂，一个僧寮，一个观堂（饭堂），又不上殿，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就出坡（干农活），中午给送点饭去，下午收工回来，洗了就打坐，一敲板就睡觉。除两餐外，老和尚在法堂讲讲开示，大家提提问题就行。佛殿没有，佛像也没有。唐末五代时期江西湖南山里的禅宗丛林，都很简单，现在的丛林叫寺院，虽也称丛林，但已不再是唐末五代时期丛林的那种古朴了。

德山出门，外面黑，老和尚就拿了一个纸烛，就是一点废纸，弄点油点上给他。德山刚要去接，老和尚“噗”的一声，就将纸烛吹灭了。就在明暗交替的一刹那，德山祖师就大彻大悟了。大家想一想，为什么古人悟道如此方便？德山在四川被称为周金刚，在四川讲《金刚经》是第一，把讲《金刚经》的讲义汇集起来，成了厚厚几大叠的《金刚大疏钞》。听说南方江湖上有明心见性，顿悟成佛一说，他很不以为然，要到南方去，捣其巢穴，把魔子魔孙一网打尽。

这个公案，大家都很熟悉。结合着《庄子》这里来看，我们会更加明白。龙潭祖师交火烛给德山，在明暗交替的瞬间，就能使人明心见性，当下开悟，作用就是“朝彻”。他本来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一下子光明透进去了。大家想一想，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用佛教的话来说，就是“不二”，“独”嘛，独一不二。大家注意，朝彻以后就没有又“守”几天的描述了。

“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这就是一体的，再也没有时间期限了。前面说，外天下要三天，外物七天，外生九天。外生的同时朝彻，朝彻的同时见独，见独同时无古今，乃至入于不死不生，这一系列都标明了顿悟的境界。什么叫顿悟？顿就是一刹那，一刹那都多余，是没有时间的。既然没有时间，也就没有空间，既然没有时间、空间，就没有什么因缘，没有什么内容。大家要注意我对“顿悟”的说法：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内容。既然没有内容，那就是空。这个空既是灵动的，又是明了的。明了什么？见独而不二。既然时间、空间、内容都没有，哪里去找“二”？当体空灵而已。悟的时候，真正见道的时候，用德山祖师的话说，那是“虚而灵，空而妙”的，并不是我闭关打坐，一个大光明涌现起来，就是见道，那是发神经的说法，哪有那个事？

“见独”的时候，心里是明白的，我们的注意力就是光明。我经常说密宗里面修明点，什么叫修明点？就是修定的另外一种说法。什么叫修定？就是对你的注意力，不异不移，注意力就是光明。我们的注意力放在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清楚起来，就明白了；注意力离开了那个地带，那个地带就模糊了，消失和潜沉下去了。

所以，明就是注意力。见独，能见到就是光明，一个“彻”字，彻头彻尾，干干净净。朝彻，是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内容，没有因没有果，当然就入不二了。照而常寂，寂而常照，在这光景之中，你想有什么东西？有，就落在因缘之中，落在生灭之中了。

正是因为朝彻，见独，所以“无古今”。时间都没有了，去哪儿找生死呢？当然就入于不死不生了。我们看这都是一连串的，必然的效应。这个效应一定要在我们心里透出来，而且是真实不虚地透出来。我们怎么样来判断一个人，一个老师是否高明呢？就是要看他是不是从朝彻中过来的？是否自己能够见独？是否能无古今？是否能入不生不死？在这之前，还要观察他在方方面面，点点滴滴，行住坐卧，以及与外物交接的交接点上，是否都能体现出外天下、外物、外生的感觉。有了这些，我们说这个人才算是朝彻、见独了的，那就可以承认他真的是道人。